眾目睽睽之下,僧人清清楚楚指向了一人,正是尚未來得及撤走的姜湛。
姜湛一時懵了。
什么情況啊,關(guān)他什么事?
本來要是具女尸,他還心虛女鬼給他托過夢,也算沾親帶故了,現(xiàn)在是具男尸,和他八竿子打不著。
“師叔,今日晌午的時候弟子看到此人鬼鬼祟祟去了后山!”指認(rèn)姜湛的僧人對中年僧人稟報道。
中年僧人法號玄慈,因靈霧寺住持年歲已高,算是暫代住持一職。
玄慈聞言立刻喝問:“后山并不對外開放,既然那時候就發(fā)現(xiàn)有香客混進(jìn)去,為何不及時阻止?”
被斥責(zé)的僧人面露慚色:“弟子見這位施主熱心幫著四空師弟打水,就沒有出面逐人。后來四空師弟被發(fā)現(xiàn)喪身,亦只是以為是場意外,誰成想現(xiàn)在又從井中打撈出身綁石塊的尸體——”
僧人如怒目金剛看向姜湛:“弟子一見此人才想到晌午的事。師叔,弟子覺得兇手定然是此人無疑。他先是殺害了這位年輕施主,又怕四空師弟打水時發(fā)現(xiàn)端倪,于是裝成熱心人的樣子去幫四空師弟澆水,趁機(jī)殺害四空師弟偽裝成意外!”
隨著僧人指控,眾僧默默把姜似一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隔著僧人圍成的人墻,熱烈的議論聲傳來。
“這么快就抓到兇手了,是哪里人啊?”
“看樣子不像是四鄰八鄉(xiāng)的,那么俊的哥兒要是附近人,誰能不知道啊。”一個婦人頗為遺憾道。
周圍人紛紛點頭。
這話真有道理。
“可這么俊的哥兒殺人圖個啥呀?”更多混在人群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大惑不解,聽得身邊男人們直翻白眼。
這么說像話嗎,長得好看就沒理由殺人了?難不成只有長得丑的人才會報復(fù)鄉(xiāng)鄰?
“大人,這些人是今早入住的香客,兇手十之八九就在他們之中!”被斥責(zé)的僧人對玄慈說完,唯恐放走了姜似等人,立刻對縣尉道。
姜湛冷笑:“簡直胡說八道,我要是兇手,聽說一群人來靈霧寺水井里撈尸,不趕緊跑還會跟過來看熱鬧?”
眾人一聽,議論聲一滯。
這俊小哥兒說的似乎也有道理。
這時跟在縣尉身邊的一人忽然開口:“那可不一定,據(jù)說不少兇手殺過人后都喜歡返回現(xiàn)場看熱鬧。”
縣尉打量姜湛一番,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這樣吧,既然這位公子有嫌疑,那么今夜也留宿靈霧寺吧。對了,包括這兩日入住的香客,還望貴寺提供一下名冊。若是這些香客就在人群中請出來,大家放心,只是問個話而已,本官可以向諸位保證絕不會冤枉無辜之人。”
縣尉說完這話,人群靜悄悄,并無一人走出來。
縣尉摸著胡須一臉嚴(yán)肅道:“入住靈霧寺的香客已經(jīng)離開也無妨,反正有名冊在,明日衙門官差到了還是可以請人過來的。”
這話一下子讓隱在人群中打算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香客泄了氣,幾人越眾而出。
“不知青牛鎮(zhèn)的里正可在?”
很快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走出來,沖著縣尉深深一揖:“見過大人,老朽在。”
縣尉暗暗抽動嘴角。
果然百姓們愛看熱鬧的天性是一樣的,估計鎮(zhèn)上腿腳利落的人都在這里了吧。
這倒也好,方便查案了。
“里正也留下來吧,再留兩個機(jī)靈的年輕人。”縣尉淡淡道。
對于本就為縣衙效命的立正、亭長等人,自然就無須太多客氣了。
“好了,各位鄉(xiāng)親暫時回去吧,本官今夜會徹夜查案,若有需要還會隨時叫各位前來指正。”
縣尉發(fā)話后,看熱鬧的人依依不舍離去,靈霧寺的后山一下子變得空蕩蕩。
此時日頭已經(jīng)落山,連殘留的霞光都消失了,整個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灰黃色。
縣尉目光從留下的眾人面上一一掃過,最后看向玄慈。
玄慈念了一聲佛號:“大人請移步客廳吧。”
縣尉并未推辭,指出幾人:“各位也隨本官來吧。”
這些人里有姜似一行人,大羊鎮(zhèn)李家兄妹,留宿香客以及青牛鎮(zhèn)里正,當(dāng)然也少不了靈霧寺的僧人,而那具男尸則被縣尉嚴(yán)命看管起來,留到仵作來了驗尸。
從空曠黑暗的后山回到燈火通明的廳堂,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縣尉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這位師父如何稱呼?”
被斥責(zé)的僧人忙道:“貧僧四海。”
“這位公子呢?”
姜湛看了姜似一眼,心情郁郁道:“大人叫我姜二就行。”
他特意在“姜”字上變了一下音調(diào),落在旁人耳中,便成了“蔣”。
縣尉點點頭,問四海:“四海師父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蔣二去了后山,又是什么時候見他離開的?”
四海想了想道:“寺中午飯都是定時的,貧僧記得是吃過午飯后不久,也就是正午左右,至于什么時候離開的……貧僧見蔣二來回幫四空師弟打了幾趟水就做事去了,并沒留意他是何時離開的。”
他說到這里,死死瞪著姜湛:“但是他是唯一進(jìn)入過后山的外人,四空師弟一定是被他滅口的!他就是害死井中男尸的兇手!”
姜湛氣得跳腳:“胡說八道!你這禿驢哪只眼睛看到我殺人的?”
郁謹(jǐn)輕輕拍了拍姜湛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待姜湛冷靜下來后輕笑一聲:“四海師父這話有失公正,唯一進(jìn)入后山的外人就一定是兇手嗎?相比起來,可以滿山跑的寺中人殺人更容易些吧?縣尉大人,您說是不是?”
“阿彌陀佛,施主不要侮辱我佛門中人,佛門弟子講究眾生平等,連牲畜螻蟻都不會傷害,怎么會殺人?”四海義憤填膺道。
姜似適時開口:“其實我兄長有沒有出現(xiàn)在靈霧寺后山,根本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
眾人頓時看向姜似,神色各異。
四海雖然是出家人也是個暴脾氣的,一聽姜似輕描淡寫的語氣,立刻不滿道:“現(xiàn)在議論的是命案,女施主還請慎言!”
姜似挑眉:“師父是讓我閉嘴的意思嗎?”
四海一言不發(fā),顯然默認(rèn)了姜似的反問。
姜似輕輕一笑:“這倒是有趣了,剛剛師父還大談眾生平等,現(xiàn)在就因為我是女子便讓我閉嘴,可見師父對自己的內(nèi)心還不夠了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