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下,坦坦平原上,站著三道背影。
如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型野獸般的惡魔,一身紅白紋飾大衣的烈如閃電的斗牙,以及他們的新同伴——雙手纏繞著厚厚繃帶的雷帕斯。
“怎么樣,乘上火車了嗎?”斗牙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雷帕斯低了低頭。淡金色的半長發(fā)低垂在他仿佛只有一層皮膚貼著骨頭的臉龐前,任由月色如何美麗,也煥不起多少亮澤。被黑色披風裹著的骨瘦如柴的身體就像一副骷髏軀體,毫無生氣。
“別這樣嘛,要知道過渡期永遠都是艱難的,你只有相信自己可以挺得住,才能抬起頭來前進。”斗牙打開了話匣子,便滔滔不絕起來,“雖然你年紀是比我大,不過在男人的世界里,年齡算不了什么障礙,你要是挺不住的話,就盡管跟我說——我的肩膀有一邊是隨時留給你的。不過,要是你的鼻涕弄臟了,那可是要賠償?shù)摹!?
斗牙自己干笑了幾聲。惡魔冷眼旁觀者,雷帕斯無動于衷。
“好吧,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斗牙面不改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斗亞,你今晚好像是要把那兩個光頭大叔‘放生’——”
話未說完,空氣已經(jīng)一陣浮動,兩只碩大的琥珀色眼睛已經(jīng)逐漸涌入月亮依稀的光線中。
“每次都只讓我說到一半……”斗牙無奈地嘟嚷了一句。而雷帕斯則顯然被吸引住了。
這……就是當初自己看到的琥珀色眼睛的巨大版啊,而且,也是因為這只琥珀色的眼睛,自己才得救了。
看著這兩只在月色下波瀾不起的琥珀色眼睛,失落的雷帕斯恢復了一點情緒。他從斗牙的口中知道它的名字叫[空眼],[空],有著凈化的意思,而自己正是因為得到這只眼睛的凈化,才沒有繼續(xù)錯下去,涂炭更多無辜的生命。所以他對它們感到敬畏的同時,也充滿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激之情。
只是,即便如此,那悲傷、愧疚和追悔的藤蔓依然緊緊地纏繞著他,讓他痛苦,卻又掙脫不了。一時之間,任由百般滋味在心頭。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雷帕斯,然后閃耀出一陣強烈的白光。兩團像是蝌蚪般輕小的白色光團從瞳孔中滴溜溜地游出,剛一脫離,便一頭扎進了土地,輕松、愉快而又急切的回家了。
這就是他們的選擇么?
雷帕斯久久地呆望著兩個光團消失的地方,忽然第一次開口問:
“他們?yōu)槭裁床涣粝聛恚俊?
“不想背負過去,應該是這樣吧。”斗牙一時沒注意到雷帕斯異樣的情緒。
“但是……”雷帕斯忽然沉默下去。月光在地上隱約描繪出他孤獨的影子。
斗牙看著雷帕斯幾秒鐘,忽然釋然了。他慢步走到雷帕斯身邊,與雷帕斯肩并著肩。
“告訴你一件事情吧,雷帕斯。在至今為止的六十個被我們捕獲的[吞夢者]中,有五十五個選擇了重新開始的道路,只有五個,包括你,是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繼續(xù)戰(zhàn)斗。”雷帕斯扭過頭看著斗牙,斗牙仍眺望著遠方,繼續(xù)說。
“沒錯,重新開始的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忘記煩惱,忘記過去,誰不想呢?但我認為這并不是一個勇敢和負責任的人的行為。他們這樣選擇,其實是在逃避,他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變得懦弱,恐怕即使是重新開始,成為一個[造夢者]的機會也很渺茫。而且,你認為這對得起被自己傷害過的人嗎?”斗牙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而滄桑。
“因為想贖罪,因為想讓他們安息,因為不想再有人重蹈自己的覆轍,所以我們才留下來。對于我們來說,這是我們在[大世界]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的意念,更是一個男子漢應該負起的責任。即使我們的力量可能是渺小的,但是我們起碼問心無愧,以后去到天堂的時候,看到那些曾經(jīng)被自己傷害的人,自己也可以欣慰地笑。你也不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加入我們的嗎?”
斗牙忽然扭過頭展顏一笑,朦朧的月光籠罩著他那橫亙著一條傷疤的臉,卻格外的柔情。
雷帕斯呆望著他,眼里不知道為何涌出一些酸意。他連忙擦擦眼睛,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