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爺帶著杜薇跟杜正弘一同來到恒豐行。
因著大少爺出了事,店里的管事與伙計一個個全都神情恍惚,這會見了杜老爺親自過來,更是不知所措。
“開倉。對帳。”杜老爺吩咐店里大管事。
大管事偷眼看著杜老爺身側(cè)站著的大小姐跟三少爺,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今天這開倉對帳絕非正常。
大管事朝下一擺手,各位小管事紛紛上前,拿著各自分管的帳目開始回事。
倉庫打開,杜老爺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聽管事將店里帳目庫存、支出、收入、花銷等項一一報來。
杜薇坐在杜老爺左手邊,一語不發(fā)的聽著。
杜正弘則坐在杜老爺右手邊,時不時打量著各個小管事,只見他們每人回事之前都會先向他父親行禮問安,然后又會給杜薇請安,每每最后才轉(zhuǎn)向自己這邊。
管事們的帳目一報就是一個多時辰,杜正弘坐在那里,心中越發(fā)氣悶,到最后連那些管事們說的什么,全都沒有聽進(jìn)去。心里唯只剩下一個念頭:等他接手了恒豐行,定先將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全都打發(fā)了。換上他自己的心腹之人。
一連開了數(shù)個倉房門,杜老爺最多也只是掃上一眼,那么多的貨眼下也絕無可能進(jìn)去真的一件件點數(shù)起來。( )
待到最后一間倉房門前,大管事滿臉猶豫之色,“老爺,這間……這間大少爺吩咐過,不能開。”
杜正弘聞聽此言,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不能開?”
杜薇唇邊掠過一絲冷意,“既然大哥說不能開,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看今天就先到這吧。”
杜老爺略一思索,也點了頭,杜逸帆辦事他還是非常放心的,既然他吩咐管事不能開這間,定是有他的緣故。
“不行!”杜正弘阻攔道。“今天既然來了,就沒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為何這間不能開?難道里面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大管事賠著笑,“看三少爺說得,我們這能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恒豐行從大少爺接手到現(xiàn)在,還從來沒出現(xiàn)過什么差池,他吩咐不讓開自有他的道理。”
“可是大哥現(xiàn)在被官府扣在牢里,咱們恒豐行又不能全指著他,眼下小妹想接手這里,自然要查點清楚。”杜正弘這話說的義正言辭。就連杜老爺也不禁猶豫起來。
只不過是一間倉庫而已,犯不上為這事讓眾人心里生疑。
杜老爺沉思半晌,終于道:“既然這樣,還是開吧。”
大管事見杜老爺發(fā)了話,他一個做管事的也不好再阻攔,只得回身吩咐道:“開倉!”
杜正弘站起身,站在倉房門前,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小管事開鎖。
杜薇坐在那里,眼底閃過一抹不屑的冷笑,與淡淡的哀愁:三哥,只怕你永遠(yuǎn)也體會不到大哥的好,做為兄長。他原本是想護(hù)著你的,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卻是地獄無門自來投……
倉房大門推開,杜正弘強(qiáng)自按奈住心里的興奮,伸頭向倉庫里看。
只見里面堆放著一排排大木箱。
“這是……”杜正弘突然覺得這些木箱有些眼熟。
“打開!”身后突然傳來杜薇清脆的聲音。
杜正弘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想起這些木箱為何這般眼熟了,這些東西不就是他從豐州城回來時,裝余貨的箱子么?
難道……他的大哥并沒有將他帶來的貨物全部清點?那么說他私扣貨款以及帳面的差錯……杜逸帆不但沒有將它清查,反而故意替他隱瞞了此事?
再也沒有什么比現(xiàn)在更令他震驚的了。
他一直以為他的大哥覺察到此事后定會告訴父親,沒想到一切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時候他再想阻攔,想反悔,可是已然沒有了退路。
幾個小管事上前,將大木箱紛紛撬開。
“吱吱吱……”
一片嘈雜的喧鬧之音從每個木箱里傳出來,小管事們嚇的紛紛后退,只見無數(shù)條灰色的影子從木箱里蜂擁而出,就像捅了馬蜂窩似的,齊齊向倉房門外竄去。
杜薇原本穩(wěn)穩(wěn)的坐在椅子上面,倉庫里放了什么,她早已知曉,不過突然冒出的這些玩意她卻是沒想到。
我擦,這么多老鼠!
大管事見此情景也白了臉,急忙吼著:“快快……守住門,別讓它們跑到外面去……”
一下子跑出這么多老鼠,眾人看得頭皮都麻了,要是讓它們跑到前面的店里,只怕恒豐行這皇商的生意,真的就離關(guān)門不遠(yuǎn)了。
“快關(guān)門!”
“啊!這小畜生咬人!”
“快拿家伙……”
杜薇蹭地跳到了椅子上,杜老爺也被嚇到了,院子里雞飛狗跳,亂成一團(tuán)。
小伙計們有的拿著掃帚,有的拿著墩布,還有膽小生來怕鼠的,只嚇的連連尖叫……
杜正弘?yún)s呆站在原地,只覺腦子里“嗡嗡”直響,就連一只老鼠順著他的褲腳爬上來也全然不知。
“三……三少爺!”直到一名小管事大叫起來,杜正弘才回過神來,伸手想抖落掉那只小畜生,不想?yún)s反被它咬了一口。共系丸技。
院里人足足忙了半個時辰才將倉房里的老鼠處理干凈,不過仍有不少逃走了,只恨得那些小伙計們咬牙切齒,因為布莊最怕這種小畜生,晚上它們會跑出來咬壞布料成衣等物,令他們防不勝防。
“多抓些貓來吧。”大管事無奈的吩咐下面的小伙計。
杜老爺坐在椅子上,這會氣的臉都青了,怒聲道:“誰來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大管事只好過來解釋道:“這里放著的全是三少爺從豐州城帶回的余貨,大少爺清點了一部分,這些沒得出空,所以就先……”
杜老爺臉色陰沉,低聲怒喝了聲:“正弘!”
杜正弘只覺兩腿發(fā)軟,也不知怎么,一下就跪了下去。
杜老爺見了心中更是有氣,連連點指他,“這些年……你在豐州城都干了些什么!鋪子年年虧空也就罷了,你去看看,你帶回來的這些余貨!”
杜老爺吩咐管事從倉房里取出一些布樣來,擺在杜正弘的面前。
“你給我好好看清了!”杜老爺一掌擊在桌案上,桌上茶杯連跳幾跳。
杜正弘只得抬眼去看那堆布樣。
在場眾人無不唏噓,那哪是什么布料,簡直就是一團(tuán)破布頭,被老鼠嗑得零零碎碎,就是賣破布頭都賣不上價。
“看看你做的好事!”杜老爺險些氣得被痰卡住,不禁咳了起來,痛罵了兩句后又吩咐道,“去……將豐州城的帳目給我取來!”
“回老爺……”大管事垂頭回稟,“昨晚店里后院走了水,沒查完的帳目全都燒了。”
“什么?”杜老爺一下子愣住了,怎么會這么巧?
第446章 主持恒豐行,有個漂亮哥哥找你! 撒花!推票2400加更,謝謝親們的支持!
杜老爺經(jīng)營恒豐行這么多年,也不是那糊涂之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再聯(lián)想到管事說的事。 他只覺心底一片冰涼。
杜正弘見狀心知不妙,忙跪著向前挪了幾步,“父親,這些貨全是兒子管理不當(dāng)所至,求父親再給兒子次機(jī)會吧,兒子定能把恒豐行管好,這些短缺的,兒子會補(bǔ)上!”
其實憑心而言,杜老爺何嘗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都有出息,可看著眼前這些余貨,他只覺眼皮直跳。
真的要再給他次機(jī)會么?這些貨好似也不多,如果他能用自己的錢將這些虧空補(bǔ)上,也許還能重新挽回他的過失。
“父親。”就在杜老爺心中動搖之時,一旁響起杜薇清脆的女聲。
杜正弘抬頭看向他的這位小妹,只見她面帶微笑,櫻唇輕啟。卻如同那惡鬼般,一字一頓吐出足以令他萬劫不覆的話語。
“豐州城的帳目被燒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清查的都被大哥收好,現(xiàn)在都放在我的院子里呢。”
杜正弘的嘴角下意識的抽搐幾下。
杜薇說完這番話后靜靜的站在那里,似在等杜老爺最后拿主意。
她不催促,也不鼓動,仿佛一切都只是順其自然,但這在杜正弘看來,卻仿佛比直接拿刀剜他的心還疼。
沒人推他,是他自己跳進(jìn)坑里的,沒人想害他,是他先想害人再先。
殺人者,人恒殺之。
一切都是他自作聰明。
杜老爺站起身,一甩衣袖,連看也沒看杜正弘,對杜薇道:“我先與你這不成器的三哥回去,這里便交給你了。”
杜薇盈盈施禮,臉上神色不卑不亢。杜老爺卻側(cè)過身子,避開了她的這一禮。
恒豐行的大小管事,聽到這話心里便明白,大少爺不在,以后這店里可就是眼前這位大小姐說得算了。
杜正弘步履踉蹌的跟著杜老爺離開了。
“只怕三少爺回去要跪祠堂了。”底下有人議論道。
“那還是輕的……”
“噓,就你們舌頭長,說這些做甚,還不知大少爺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大少爺吉人天相,定會無事的。”
聽著下面伙計的議論,杜薇嘆了口氣。
什么吉人天相,這世道只怕是惡人橫行。奸賊當(dāng)?shù)馈?
杜薇也沒急著離開恒豐行,先著手處理了些簡單的日常事務(wù),又叫來幾個管事一一問話,管事們都很佩服這位大小姐,所以才不大會功夫好已將店里的事情處理完畢,可還沒等她喘口氣,休息一下,府里的管事又找來了。
“官府那邊可有消息?”杜薇問。
“聽奕班頭說,官府已然認(rèn)定大少爺私通賊人,綁了叢府的女眷,現(xiàn)在已下了海捕公文,張榜四處追查那賊人呢。”共池斤才。
“你可見到那榜文?有無賊人畫像?”
“有的有的。”那管事說罷從懷里掏出一只紙卷。“這是在下趁人不備,從城門上揭下來的。”
杜薇伸手接過榜文,嘆息道:“為難你了。”
府里大管事苦笑道:“大少爺為人最是正直,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希望看他受苦,都希望他能早日擺脫官司,這也算是盡一點綿薄之力吧。”
杜薇將榜文打開,只見上面畫著一副男子正面畫像。
雖然這種古代的人像杜薇真心不敢恭維,但那榜文上的字卻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案犯吳瀧,江湖人稱善采君子,劫持良家婦女……十惡不赦,賞白銀千兩,緝拿歸案。
吳瀧?
杜薇一下子蒙住了,這家伙怎么跟這事攪在一起了?
回想起那日在碼頭上,船艙里當(dāng)時那么多暗衛(wèi),這家伙居然能活著逃脫,定是有幾分真功夫。
杜薇盯著榜文出了半天神,卻是突然問出一句看似無關(guān)的話來。
“昨晚你曾說起三少爺在叢府提前離去,是去見什么故友?”
“是,當(dāng)時三少爺身邊的小廝是這么回話的。”管事正色道。
“昨夜他是什么時候回的府?”
“三少爺并未回府過夜,而是天亮后才回來。”
“這么說他是剛剛回府就去了我那院子索要帳本。”杜薇喃喃道,眼底仿佛凝著一團(tuán)化不開的疑云。
“大小姐,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在下去做。”管事期盼的看著她,通過這些日子,他也看出來了,現(xiàn)在府里唯一能救出大少爺?shù)娜耍氡刂挥写笮〗懔恕?
“你去查查昨天三少爺約見的故友究竟是誰,他又是在何處過的夜。”杜薇吩咐道。
“是。”管事應(yīng)聲很快出去辦事去了。
杜薇坐著又發(fā)了會呆,玲瓏立在一旁卻是困得直點頭。
“我們回吧。”昨天她們都沒得什么時間休息,在管事將那些事查清前,她還想回去小睡一會。
乘了馬車,杜薇帶著玲瓏往杜府而去。
馬車行到一處十字街口,突然車身不穩(wěn),杜薇與玲瓏險些被晃倒。
外面響起馬夫的責(zé)罵之聲,聽那聲音似有人剛才險些驚了馬。
玲瓏挑起車簾,只見馬車邊蜷縮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身上穿著粗布麻衣,滿面驚慌之色。
馬夫怒罵道:“不想死就遠(yuǎn)些!還有往車上撞的么?”
那孩子一眼看到挑起的車簾后面的杜薇,立即叫道:“你可是杜薇姐姐?”
杜薇一愣,她不記得在涼州城認(rèn)識這樣的孩子。
玲瓏不屑道:“一定是為了來討錢的。”
杜薇卻不這樣認(rèn)為,她點手將那孩子叫到馬車跟前,“你是何人?”
那孩子露出笑容,“太好了,你真的是杜薇姐姐,有個漂亮哥哥跟我說,只要找到你,你就會給我五兩銀子。”
聽了這話杜薇更是如墜迷霧。
什么漂亮哥哥?怎么就要給他五兩銀子?
“漂亮哥哥受了傷,他說他知道杜薇姐姐想找的人在哪里,還說你要是不去見他的話,明天就見不到了。”孩子一板一眼的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杜薇卻是越聽越心驚。
她是想找到失蹤的呂惜文,可是眼前她沒有得到半點消息,光是打發(fā)官府那點破事就讓她焦頭爛額,光靠杜府那些人去打探消息,效率太低,可是她又不能光明正大露出她的身份。
這時候,她更是深切的體會到,有權(quán)勢在手,才能得事事順利,就連她尚且如此,要是換了普通百姓,怕是只能在牢里等死了。
“你說的漂亮哥哥在哪里?能不能帶我去見他?”杜薇問。
孩子點了點頭。
杜薇向玲瓏使了個眼色,玲瓏手腳麻利的將那孩子抱上馬車。
馬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城北偏僻的貧民區(qū)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