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夏宮,一餐皇室家宴,已經到了酒足飯飽的時候。
他是在和任常山談宗教事務的第三日,才決定弄這樣一場宮宴的,目的當然不是單純的,因為他請來的不是奸佞就是奸商,基本上大明最具邪惡的大人物們,都被聚集了起來......
今天被他請來家宴的不僅有跟他南下幾十個宗室親王、郡王,他的妃子和幾十位貴婦,三十多個皇親——不是貴族就是奸商,另外還有兩個特殊的人物,鄭芝龍的兩個兄弟——鄭芝虎和鄭芝豹。
他們剛從南洋回來,所以今天就被他們的兄長鄭芝龍給拉到了皇家宮廷宴會上,打算給天子一個驚喜——陛下就喜歡這個了;而且借此希望天子也可以重用自家的兄弟。
從朱大昏君執政的開始,天下第一家的伙食就走起了簡樸和家常的路線(雖然他喜歡極奢窮欲,但是惜命啊);當然偶爾也會上一大桌子吃不了的山珍海味,通常就是三四盆炒得鮮嫩翠綠的蔬菜,再加上一小葷一大葷,一大碗鮮魚、肥羊或是老母雞熬出的鮮湯。
相對皇家而言,這樣的伙食一點都不奢侈,但是每一個小菜都是用了心思烹制的,倒也美味精細。
雖然朱大昏君掌權后,雖然家里的條件好了不少,但是日子還是要精打細算的過啊——好不要臉的借口啊。
所以今天擺在夏宮二樓里面的一桌酒菜,還是尋常家宴的風格。因為請得人多,所以又多加了幾個菜,不過對于財大氣粗的他來說不算什么。
其中就有據說是鄭皇貴妃和喬貴妃親手烹制的炸薯條配辣椒炸雞仔炸成金黃色的薯條外脆里糯,伴了干辣椒末(這個時代四川人和湖南人還不吃辣椒,不過江南人、浙江人和胡建人卻能少量吃到一些辣子)的炸雞塊更是讓朱大昏君吃到了一點家鄉的味道,不過辣味還是不大夠,辣得不帶勁啊!
“這個黃色的條條不錯啊,這是什么?”胖得已經不像話的老國丈周奎也喜歡薯條,連吃了好十好幾根,又喝了一口涼茶,還覺得不過癮,但又不好意思把一大盆都包圓了,于是就打聽起來。
“國丈爺,這是炸薯條。”回答他的是鄭芝龍。
雖然是家宴,但還是要分男席、女席的。女席擺在夏宮餐廳靠窗戶的一側,所以傳授“美食秘籍”的人物只能交給鄭芝龍了。
“炸薯條?”周奎又接著打聽,“是蕃薯條?”
?烤蕃薯也挺好吃的,周奎也很喜歡的,炸蕃薯他還嘗試過。
“是番仔薯條。”鄭芝龍解釋道,“番仔薯是福建人叫的,江南人稱土芋,北方則稱土豆。是從西洋的什么新大陸過來的作物,市面上不大多,這些都是我家莊子里種的。”他放下筷子,用兩只手掌合成了一個橢圓形,“大約這么大個,有點像芋頭,埋在地里的,地面上是花草的模樣。”
“這東西產量幾何?可能果腹?”憂國憂民的朱大昏君習慣性的問了一句,實際上他早就知道了,因為他讓洪承疇和孫傳庭在甘陜種過了,現在他是故意提出來,讓大明的上流社會重視起來,而且他今天的宮廷宴會可是有目的的......
“陛下,這土芋產量可不低,畝產據稱可以達到2000斤,臣家里頭一回種,就產出了1000斤,”鄭芝龍道,“種起來也非常簡單,將土芋按照芽眼切成雞蛋大小,放置在溫暖潮濕的泥土中即可。”
“那么說起來還不如蕃薯。”成國公朱純臣知道天子在甘陜屯田種蕃薯和土豆的事兒,于是一唱一和了起來......他在歷史上就是崇禎最信任的勛貴,還看不出朱大昏君今日的目的?
“產量的確不如蕃薯,”鄭芝龍笑道,“不過這玩意比蕃薯要扛餓雖然不如大米白面,但是比蕃薯強多了。”
朱大昏君環視左右,看到眾人好奇的目光恰到好處地說:“千斤也有八石之多,如果能達到兩千斤就更好了,大量種植,豈不是能解了大明糧荒?”
“陛下,番仔薯可不大耐旱,也不是很耐熱,”朱純臣接過話題,“番仔薯比較抗凍,卻耐不得干旱和炎熱。如果在北地不缺水的地方,倒是可以大量種植番仔薯有百日即可收獲,即便在北方寒地,三月播種,七月就能收獲。收獲以后可以加工成薯粉,就能長久儲存了。”
朱大昏君已經吃完了一根雞腿,扭頭瞄了一眼朱純臣,心中默默點頭,卻故意道:
“成國公還懂種地?”
朱純臣笑了笑,“種地是不會的,不過臣家在北直隸有一些地,雇了不少精通農事的老農。臣時常和他們交談,所以知道一些農事。這番仔薯和蕃薯,只要種對了地方,都是可以活命的。”
到底是歷史上會揣摩圣意的大奸佞啊,這說瞎話的本事......朱大昏君也不在乎,只是滿意地朝著他微笑點頭,又扭頭問起了鄭芝龍。
“你們家在臺灣開了多少荒?”臺灣這個叫法是朱大昏君欽定的,之前一直叫大員島.......這就是做皇帝的好處,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荷蘭人現在在臺灣島上還沒有什么實力,僅僅占領了幾個據點,而且據說已經死了近百個荷蘭人了(鄭家兄弟帶來的消息),不過鄭家在臺灣島上也不是沒有勢力,也在東北角靠近澎湖島的地方圈了點地,拉著福建農民搞開墾呢。
臺灣日后號稱寶島,但是在17世紀還是蠻荒狀態,又有“黑水洋”(一道速度很快的洋流)阻擋,如果不是鄭家這樣的海賊世家,進出臺灣島都不容易。
所以開發臺灣的事兒對大明朝廷來說,差不多就是個無底洞,可不能拿民脂民膏硬往里面填,還是委托給鄭家去開發比較妥當。
“回稟陛下,”鄭芝龍道,“臣家這兩年在臺灣下了血本,墾荒多至三十萬畝,半數則種了甘蔗,余下的則種植芋頭、蕃薯、水稻和各種果蔬。
甘蔗可以用來熬糖,能賣不少錢。稻米能養人,不過產量不高,所以得種些蕃薯以補不足,至于芋頭,可以給人吃,也能喂豬。”
“臺灣的稻米產量不高?”朱大昏君不解地問,“為什么呀?臺灣氣候濕潤溫暖,水稻一年兩熟不成問題吧?兩熟相加,畝產怎么都能有三四石白米吧?”
鄭芝龍連連搖頭:“沒有那么好,真有那么好,臺灣這么好荒到現在?陛下有所不知,臺灣風大,每到夏季就是一陣陣的狂風,經常能把長到一半的稻米吹倒。所有上島開墾的百姓必須要終止蕃薯和芋頭,這樣才能保證口糧供應無虞。”
臺灣在后世是盛產稻米的,但那是建立在一代代改良稻種和雜交的抗風水稻基礎上的。在17世紀,能夠在臺灣島上種植的都是福建帶過去的水稻,容易被臺風吹倒,產量不穩。所以必須有備荒的蕃薯、芋頭配合種植,才能確保糧食供應無虞。
至于蔗糖則是荷蘭人引入臺灣島的特產,再加上一個鹿皮,就是臺灣島的利潤來源。
鄭芝龍是模仿荷蘭人在臺灣島上作為,也在蔗糖產業上投下了巨資。
不過他放下去的并不是血本,而是抵押貸款;由泉州諸商模仿帝國銀行成立的海商銀行向敢于去臺灣島上搏一下的福建農戶發放高利貸,再以農戶在島上開發出來的農場做抵押。
同時,鄭家的臺灣糖行還會和上到搏富貴的福建農戶簽署甘蔗包買協議,收購他們的甘蔗。
貸款利率和甘蔗的收購價格,都是鄭家奸商精心計算過的,一方面能讓苦心經營,運氣也不錯的農戶賺到“大錢”;一方面又將開發臺灣的風險,最大程度的轉嫁出去。
賺到大錢的農戶,不過是鄭家展示給那些兩手空空,又做夢都想發家致富的福建農民們看的財富效應。
在一家發財的農戶背后,至少有四家農戶白辛苦一場,甚至把性命都輸在臺灣島的倒霉蛋妥妥的二八效應啊!
而鄭家在這場開發臺灣的冒險活動當中,是穩坐釣魚臺的。
兩成賺了錢的農戶可以償還貸款,可以源源不斷的向鄭家的糖廠供應蔗糖。而八成虧得一無所有的農戶,只要不死,就得給鄭家打工賺錢還債要不然臺灣島上的無產階級怎么來?
而且他們辛辛苦苦開出來的農場,也會被鄭家收購,然后再轉賣給從福建過來的新人接盤只要有財富效應,就會有人前赴后繼上島尋夢。
誰讓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自古就是田少人多,從來都不缺敢于出海去尋活路的窮人。鄭芝龍自己,早年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現在出海去臺灣謀出路的都是福建的窮人?”朱大昏君接著打聽出海謀生的事兒,他當然想把大明的旗號插遍寰宇,但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沒那么容易。現在的大明王朝可不能被上一個個無底洞一樣的殖民地,所以得多聽專家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