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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易燁便道,她若不做新冬衣,那麼自己便也不穿,陪著她便是,弄得徐蒂著急。易曦二老看著直笑。

子青在旁瞧著他們夫妻和睦融融,不由地要去想將軍,眼下天氣越來越冷,也不知將軍嗽疾可有好些?夜裡頭還咳不咳?……面上未免偶爾透出悵然之意,被衆人瞧在眼中。

日子過了這麼久,易燁等人見霍去病回長安後再也未曾來瞧過子青,更無信牘,更莫說是託人帶口信,隻言片語皆無。心中皆想長安之地,霍去病又是聲名赫赫的驃騎將軍,每日裡不知要被多少人圍住,獻殷勤的女子更不消說,想是已經將子青拋諸腦後。因此諸人愈發謹慎小心,不在子青面前提起此事。

徐蒂對那些金餅,思量著此後再不可能有此等好事,用一個便得少一個,愈發用得心疼,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拿出用。

易曦二老並不知道子青與霍去病之間的事情,子青自己也從來不提。他們看她年紀已不小,這些年又受了不少苦,女兒家終究還是要有歸宿方纔妥當。想著要替她尋一戶穩妥的人家,便託了附近鄰里打聽著,又因事情尚未有眉目,故而也一直瞞著子青。

入冬後已下過幾場雪,易曦二老畢竟年事已高,分外畏寒。子青這日見家中柴禾已見空,而街上下著雪,無人上街賣柴,便自己去庖廚拿了鐵斧、麻繩。徐蒂見狀,知她原先在家中就常砍柴,也不攔她,但定要她先換了男裝再去。

“現在世道亂,我一路逃難出來都是扮成男子,否則哪裡還見得著你哥。”徐蒂替她把頭髮也束好,“當心點,快些回來。”

“嗯。”

子青帶上斗笠,往鎮外附近山上行去。

雪下得飄飄灑灑,山上空曠寂寥,偶見幾頭羊低頭拱雪吃草。這些羊都是鎮外大戶人家所飼養,在這帶頗有權勢,故而無人敢去偷他家的羊。

往前尋到一株枯樹,她自腰間抽出鐵斧,習慣性地在手中打了個旋,然後開始砍樹,砰、砰、砰,三斧兩斧便砍出缺口,然後用斧背不輕不重在樹身上一擊,枯樹順著她要的方向倒下來。她跨步上前,蹲下身用斧頭開始砍下枝椏,並把樹幹分成好幾截。

正弄著,眼角餘光瞧見一個人影自不遠處快步朝她這邊過來。

“這位小哥,請問有沒有看見一頭小羊?!”那人邊走邊喊過來,語氣很是焦切。

子青擡頭看向來人,見他也帶著斗笠,風雪中面容模糊,只是右邊袖子空蕩蕩紮在腰間,竟是個斷臂之人,想來是附近大戶人家家中放羊的奴僕。

“沒看見。”子青搖頭,如實道,“我是從南面上山來的,一路上都沒瞧見。”

那人已走至近處,“哦”了一聲,仰著頭四下張望著,顯是煩惱得很,舉步又欲往另一邊山坳處找尋。

子青自側面看見他的模樣,楞了楞,試著喚道:“公孫翼?”

那人站住,轉過頭來,疑惑地細看子青,片刻之後認出她來:“是你小子啊!”

未想到此人果真是公孫翼,子青瞧他現下鬍渣邋遢,比往日瘦削了許多,再無從前在軍中那股子囂張跋扈的戾氣。

“我聽說你升了中郎將,該在軍中才是,怎得跑到這邊砍柴來了?”也未想到會在此地遇見他,公孫翼奇道。

子青澀然一笑:“……總之,一言難盡。”

公孫翼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心中還惦記著羊,急急道:“我得先找羊去!若是丟了羊,可得挨主家鞭子的。”

子青道:“需要我幫著你一塊找嗎?”

“行行,東面我已經找過了沒有,現下我往北面山坳去找,你替我去西面。”眼下不是客氣推脫的時候,公孫翼忙道。

“成。”

子青二話不說,將鐵斧往腰間一別,便朝西面去。公孫翼則急匆匆地往北面山坳中去尋小羊。

因羊是白的,在白雪中便分外難以尋找,子青的目力已經算頗佳,邊走邊喚,細細將西面搜索了一遍,也沒瞧見小羊的蹤跡,遂只能回北坡去尋公孫翼。

剛到北面山坳,她才喚了一聲“公孫翼”,便聽見山坳石頭下傳來痛呼聲。

“我在這裡!哎呦……”

子青探身望去,見公孫翼跌坐在一塊大石之下,痛苦地曲著腿,齜牙咧嘴,也不知摔斷腿還是扭傷了腳。

距離他不遠處,那隻失蹤的小羊正偏著腦袋,衝公孫翼咩咩直叫。

“別管我,先把羊套起來,別讓它跑了!”公孫翼急道。

子青小心翼翼地行到近處,用繩子打了個活釦,穩穩地拋出去,繩圈正落入小羊脖頸,再一拉,繩圈縮小已然套牢。

見狀,公孫翼方纔鬆了口氣。

“你怎麼樣?”子青從大石上躍下來,把繩索的一端交到他手中,然後蹲下身子查看他的腿。

只是輕輕地碰一下,公孫翼疼得直咂嘴,衝著那頭小羊怒氣衝衝地罵道:“回頭老子就把你給宰了!哎呦!你個小畜生,就想看老子挨鞭子是吧?……”

順著膝蓋慢慢往下按,又將他的腳緩緩擡起,子青松了口氣:“還好,是扭傷了!腿沒斷!回去之後弄些藥酒擦一擦,過幾日便好。”

聽說是扭傷,公孫翼自己也鬆了口氣,萬一是摔斷腿,一兩月內無法再放羊,主家必是要將自己趕了走,到時候又得流落街頭。

“我哥在鎮上開醫館,我先扶你過去給他瞧瞧。”子青扶住他,讓他試著站起來。

公孫翼忍住痛,站起身來,拒絕道:“我得趕緊把羊送回去,要不然主家責怪下來,又是個麻煩事兒。扭傷不礙事,醫館那裡,我還是改日再去吧。”

他拉著羊,一瘸一拐艱難的往山下走,雪地分外滑溜,子青忙趕上前幫忙扶住他。

“沒事、沒事,你忙去吧,你不是還得砍柴麼?”他掙開子青的手,示意自己不礙事。

連砍柴都得親自動手,公孫翼估摸著子青境況也不好,多半是與自己半斤八兩,遂也不願耽誤了她,再說他也不願讓主家看見自己被人扶回去。

子青只得鬆手,問道:“你住在何處?等我砍完柴,把藥酒給你送過去吧。”

公孫翼遲疑了一下:“鎮外曹家,你莫要扣門,繞到後頭羊圈,旁邊的小屋就是。”

“嗯。”

看著公孫翼在雪地上牽著羊,佝僂著背,拖著腿費勁地一步一步往前頭走,子青心中不是滋味,迅速轉身,復回到原處,又多砍了些柴禾,將柴禾整理成捆,背下山去。

能看見醫館時,她便瞧見徐蒂不斷地在醫館門口張望著。

“你怎得去了這麼久,害得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徐蒂快步迎上來,焦急道,“你哥哥怪我,就不該讓你去。”

“是子青不好,讓嫂嫂擔心。因方纔在山上,遇見一位故人,所以回來得遲了。”子青笑道,將柴禾挑到庖廚卸下來,又把鐵斧和繩索都放置好。

院中,易燁正挑簾自易曦二老房中出來,見子青已回來,忙過來問道:“怎得現下才回來?可是有事?”

“謝謝嫂嫂。”子青接過徐蒂遞來的熱水,朝易燁道:“哥,我在山上遇見了公孫翼。”

易燁一愣:“公孫翼……他斷了一臂,對吧?”

“嗯,現下他在鎮外李家替他們放羊,今日羊兒走失,他爲了尋羊兒,把腳扭傷了。”

儘管對公孫翼去放羊大感不解,但易燁醫者天性,開口先問的還是:“傷得可要緊?”

“嗯,他疼得厲害。我想待會給他送點藥酒過去,這藥資我自己付。”易燁的醫館是小本經營,僅能維持生計而已,子青不願拿醫館中的東西來做人情。

易燁伸手敲了下她腦袋,然後朝徐蒂道:“替我把裡屋的那件外袍拿來,再把斗笠也拿來。”這日外頭下雪,在外頭走肯定會濺上泥水,故而他須得將坐堂的衣袍換下,生怕弄髒了。

徐蒂楞了下:“你……你也去?若有人來瞧病怎麼辦?”

“今日下雪,我在前堂坐了大半日,腳都凍僵了,也沒見有人來。再說,此人是我軍中同曲的弟兄,春天那戰,我斷了腿,他斷了胳膊。我得去看看他。”

徐蒂再不多言,低頭往裡屋去。

易燁則取了個空的小竹筒在酒罈子裡舀了些他特製藥酒,用木塞子堵上,然後換上徐蒂拿出來的外袍,帶上斗笠,拄著柺杖,與子青一塊兒往鎮外行去。

雪漸下漸大,出了鎮後道路愈發泥濘,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直到看見李家層層疊疊的大宅院。然後再繞到後頭,找著挨著宅子的羊圈,旁邊一小屋緊靠著,四處漏風,看著像柴房,並不像有人在裡頭住。

子青與易燁對視一眼,易燁拄拐上前,試探問道:“公孫翼?”

門內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回話,他們也沒聽清楚,緊接著就聽見裡頭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易燁趕緊上前推開門,便看見公孫翼摔在地上,他拄著拐又不方便去扶,連聲道:“青兒!青兒!”

屋子小得轉個身都不容易,容納三個人尤爲吃力,子青從旁邊擠進去,將公孫翼扶起來,旁邊也沒有牀榻,只有個草窩子,上頭有一牀舊得看不出顏色的被衾。

“來,你先坐下,讓我哥給你瞧瞧扭傷的地方。”

子青只能讓公孫翼先坐草窩子上。

公孫翼目光落在易燁腿上,想起以前同曲的時候,再看看當下,苦笑道:“你的腿,我的胳膊,也就這小子還算齊整……”

那隻空蕩蕩的袖子就在眼前晃,易燁都沒忍心看他,只看著他腳上的傷處:“恐怕明日還會更腫,我先給你搓一搓,

話還沒說完呢,他就從竹筒中倒了點藥酒在掌心,先是雙手互搓,直搓得熱乎乎的,才覆上扭傷處,一陣猛搓……

公孫翼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咬著牙根硬忍著。

“到了晚上你自己再用藥酒使勁擼,別怕疼啊。”易燁邊搓邊道。

“這點疼算什麼,老子還忍得住。”公孫翼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好不容易等到易燁歇了手,他齜牙咧嘴將腳放下,然後看向他二人:“抱歉啊,我這裡也沒啥好招待你們的。”

“你這地方……”易燁環顧四周,冷風從每個縫隙中鑽進來,哧哧直響,根本一點禦寒的作用都沒有,他皺著眉頭,這才問起:“你怎麼到了這裡來放羊?那會兒我聽說你領了錢兩要回家去的?”

公孫翼撓撓額頭,嘆道:“本來是想回家去了,後來……後來正好碰上開賭局的,我一時興起,也是想多贏點再回家去,結果……”他聳聳肩膀,做了個可憐又可笑的表情。

“全輸光了!”易燁看著他直搖頭。

子青實在無話可說,半晌問道:“怎得不給家裡頭寫信呢?”

“寫了,託人寫了好幾次,可總也沒有迴音。我自小沒有爹孃,是叔嬸養大的,本想指著我養老,眼下我這般模樣,說不定他們覺得我是個累贅,也不想理我。”公孫翼嘿嘿笑了兩聲,笑聲乾澀得令人心底不由自主地直髮酸,“從軍的時候還想著建功立業,沒想到現下混得連個人樣都沒有,我也是沒臉回去啊!”

“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這地方,怎麼捱過一冬?”易燁道。

“忍忍就行了,至少比路邊乞丐還強點。”公孫翼瞧他二人神情,不願他們同情自己,故意道,“我這活找得可不容易,別人搶著來還不能夠呢,有地方住,還管飯,這種活可不好找……我這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們還是趕緊走吧,沒事就莫來了。”

他坐在草窩子上,拿著易燁給的藥酒,毫不客氣地攆他們走。

“這種地方,過不了一冬,準要落下病的。”易燁從醫士的立場勸他。

“行了行了,我也想住到宅子裡頭去,可也得人家讓啊。我啊,認命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落下病來也是命,我認。”

子青與易燁無法,只得替他掩上門,返身回鎮上去,心中各自黯然,默默無語。

又過了幾日,連日雨雪霏霏,因夫人受了寒,發起了燒,易燁還得顧著醫館,徐蒂伺候在婆婆左右,不敢稍離。庖廚的活兒子青便全都攬了過去,直至夫人身體漸漸轉好,她才抽了個空去探公孫翼。

已是黃昏,想來公孫翼牧羊也該回來了,她繞到宅子後頭,看見一人背對著她正往破屋上糊泥胚,身量略矮,是個駝背,並非公孫翼。

駝背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子青,奇道:“你……作什麼營生的?”

“我是來找牧羊的公孫……”

子青話還沒說完就被駝背打斷,不耐煩地復轉身弄他的泥胚:“走了,前些天就走了。”

她未曾料到,半晌才遲疑問道:“……爲何走了?”

駝背聞言,有點惱怒:“他本來就少了條胳膊,讓他放羊是東家的好心,沒曾料他竟然跑了,還偷了兩頭小羊。”他本是頂著公孫翼的缺來的,轉過身去,再不理會她。

偷羊跑了?子青愣愣立了片刻,著實未想到公孫翼竟會這樣做,極目望去,四周曠野一片白雪茫茫,哪裡還尋得到人。

“去了何處……”

“這誰知道,若是知道,東家早就把他抓回來了!”駝背不耐煩起來,揮手趕她。

子青無法,拖著腳步回到館內,將此事告知易燁,易燁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公孫翼會偷了羊跑掉,欷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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