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是一門學(xué)門,謝家深諳這個道理,所以投其所好,不惜花費重金,討得兩宮太后的歡心。
可是現(xiàn)在徐謙也說要送禮,還自稱什麼君子之禮,就有些讓人覺得可笑了。
謝家那是家大業(yè)大,人家有這個本錢,想送多大的禮便送多大的禮,就如那份孤本道經(jīng),且不說要花費多少銀錢,單單耗去的功夫就不知道有多少。
這也正是因爲(wèi)謝家爲(wèi)了令謝詔成爲(wèi)宮中的乘龍快婿,知道必定繞不過王太后這一關(guān),所以早在一年前就開始籌備,先是四下打聽王太后的喜好,然後對癥下藥,一面讓謝詔苦讀道經(jīng),一面派了無數(shù)人在天南地北暗中尋訪,中途的轉(zhuǎn)折和所耗費的精力不知有多少,這舉整整一族之力的心血,如此功夫,也不過是博得王太后一笑而已。
而徐謙家中雖然算是殷實,可是財力有限,族裡人丁又少,人力更是有限得很,雖是解元,可畢竟也只是個解元而已,翰林院裡的清貴官兒多的去了,哪一個不比解元高明?他們能送什麼禮?
只是徐謙說得信心滿滿,彷彿只要自己的禮物拿出來,就能驚動四座一樣,卻不免勾起大家的好奇之心。
張?zhí)蟮溃骸澳阋投Y,不知送的是什麼禮,不知哀家有份嗎?”
這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藉以活躍一下氣氛,方纔徐謙對王太后說要送禮,可是任誰都知道,有了王太后的一份,必定少不了張?zhí)螅l敢厚此薄彼?
誰知徐謙這愣子居然搖搖頭,道:“回張娘娘的話,學(xué)生只備了王娘娘的禮物,未曾備下張娘娘的禮物。”
這一下子,寶相樓裡的人都驚呆了,甚至許多人連呼吸都已停止,落針可聞。
這個人……瘋了嗎?
你就算討取了王太后的歡心,卻是怠慢了張?zhí)螅@要是傳出去,張?zhí)蟮拿孀油难e擱,你會有好果子吃?
張?zhí)箅m是恬靜的性子,此時也不免有了幾分怒意,慢悠悠地道:“哦?你這解元好不曉事啊。”
徐謙卻是道:“請張娘娘明鑑,學(xué)生沒有爲(wèi)張娘娘備下禮物,是因爲(wèi)張娘娘歷經(jīng)三朝,邀寵無數(shù),所見識的珍寶更是無以數(shù)計,昭聖太后,地位尊崇,譬如天上王母,學(xué)生既無仙桃,豈敢隨意撿一些俗物奉上?”
這一句話……
卻是說,謝家的那什麼傳家寶乃是俗物,而徐謙將張?zhí)蟊茸魈焐贤跄福桓译S意送禮唐突,實在是大大的拍了一下馬屁,若是換做幾年之前,正德皇帝還在的時候,這種馬屁是起不到作用的,可是現(xiàn)如今,太后有了北宮南宮,這一句話殺傷力對張?zhí)髤s是巨大。
不錯,她乃孝皇帝時的皇后,正德時的皇太后,嘉靖朝的昭聖皇太后,地位已經(jīng)超脫,一般的禮物怎麼好獻上?
對於張?zhí)筮@樣的人來說,又會稀罕什麼東西?謝家的傳家寶也只不過勾起她的一點興趣而已,多半用不了兩天也就膩味了,以她的身份和資格,這世上的禮物還真沒有什麼能讓她瞧得上眼。
最緊要的是,徐謙咬住了昭聖二字,其中的心思,未嘗不是告訴張?zhí)螅m然沒有送禮給她,不是因爲(wèi)怠慢,而是因爲(wèi)她的地位在徐解元的心目中實在太高,非怠慢,只是不敢唐突而已。
這一句話比什麼禮物都要珍重,也更讓人覺得享用。
只是……
張?zhí)髠?cè)目看了一邊的王太后一眼,慢悠悠地道:“你這書生真是信口雌黃,嘴裡跟抹了蜜似的,讓人打不得,又信不得。”
這仙音之中雖是帶著幾分埋怨,可是張?zhí)蟮男乃紖s是心花怒發(fā),對徐謙的觀感竟是直接提升了數(shù)節(jié)。只是這時候,她卻不能表現(xiàn)出這種心思,只得小心隱藏。
張?zhí)笫歉吲d了,可是王太后的臉色卻是僵住,徐謙那話是不是表示她會稀罕徐謙的禮物?
這姓徐的當(dāng)真是巴結(jié)了一個卻又得罪了一個,巴結(jié)住了張?zhí)螅瑓s是把王太后得罪死了。
宮中兩個太后,本來就在暗中較勁,現(xiàn)在徐謙把張?zhí)蟊茸髁送跄福撬跏弦彩翘螅y道就是凡夫俗子?
王太后這個人最要的就是面子,或者說她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最希望的就是得到認(rèn)同,也正因爲(wèi)如此,王太后進京,聽說朝廷不打算按照大禮迎接,轉(zhuǎn)過身便要回安陸去,最後逼迫得百官非要讓步不可。
正如一個暴發(fā)戶,有了銀子,就免不了要給自己臉上貼金,巴不得到處認(rèn)親戚,但凡是和自己同姓,就免不了要攀附一下,以顯示自己是真正的貴族。
可是徐謙這傢伙居然擡高張?zhí)螅瑪E高張?zhí)蟮耐瑫r已經(jīng)是不自覺地把她王太后狠狠地踩了一腳,雖然張?zhí)蟮囊?guī)格比她要高,畢竟是昭聖太后,可是當(dāng)著她的面,誰敢把這種事拿來說事兒?
王太后冷冷一笑,正要發(fā)作,此時徐謙卻道:“王娘娘,學(xué)生這份禮比較別緻,怕是還要勞動王娘娘耗費些心力,這是今夜凌晨從杭州送來的明報,請王娘娘一觀。”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份報紙,隨即轉(zhuǎn)交侍立一旁的太監(jiān),繼續(xù)道:“這份報紙,是前日清早刊發(fā)的,其中有一篇文章很有意思,乃是學(xué)生恩師於喬公所作,還請娘娘指正。”
聽說送的是報紙,王太后更是不悅,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姓徐的是來踩場子的,莫非是要學(xué)那些清流,拿自己來博個清名?
王太后本想拒絕,再把這沒眼色的東西趕出去,可是徐謙提到於喬公,卻讓王太后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於喬公便是謝遷,謝遷是誰,王太后怎會不知?這是連王太后都不得怠慢的人物,畢竟此人威望太高,不容忽視。
王太后只得忍住心中不喜,道:“拿來看看。”
報紙送上,王太后打開報紙第一版,便看到一篇文章,《高德公列傳》,看到這裡,王太后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這位高德公正是她的父親,如今已經(jīng)仙去,可是身爲(wèi)女兒,看到父親尊號列於報紙之中,卻也不得不小心了。
緊接著她繼續(xù)往下看:高德公王龔,瑯邪王氏之後也……
只看這一句,王太后頓時喜上眉梢。
王氏到底出自哪裡,其實王太后一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是小戶出身,父親只是個窮酸秀才,只是後來被興獻王看上,這才藉此一飛沖天,可是報紙之中卻是將他們王家考據(jù)爲(wèi)瑯邪王氏之後。
這瑯琊王氏出自姬姓,東周靈王太子姬晉因直諫被廢爲(wèi)庶人,其子宗敬任司徒,時人稱爲(wèi)“王家”,子孫遂以“王”爲(wèi)氏。從宗敬下傳到十五世爲(wèi)王翦,王翦與其子王賁、孫王離,三代皆爲(wèi)秦國大將,是秦滅六國、統(tǒng)一天下的功勳之臣。秦末,王離之子王元爲(wèi)避秦亂“遷於瑯琊,後徒臨沂”。到了漢朝的時,王家爲(wèi)官者亦是不少,而王氏真正鼎盛時則是晉朝,晉時所流傳的王與馬共天下的王,便是指瑯琊王氏,不但權(quán)傾天下,更是出過王羲之這樣的文豪。若是論起天下十大豪族,只怕這瑯琊王氏定能佔據(jù)一席之地。
王太后一直有些自卑心理,其一是自己出身不高,其二是名不正言不順,可是這報紙中的第一句就爲(wèi)她解決了第一個問題,她王太后原來並非是不知從哪裡來的野路子,竟也是望族之後,而且還是豪門中的豪門,只是到了父祖這一代家道中落而已。
想想看,唐時連開國皇室李家都迫不及待的給自己尋老子來做自己的祖宗,到了明太祖朱元璋繼位,這傢伙倒是有想認(rèn)朱熹爲(wèi)祖宗的心思,不過後來覺得年代並不久遠,畢竟不如人家老子那般歷經(jīng)千年,已經(jīng)無跡可查,最後只能作罷。可見對於古時的人來說,無論你是公卿王侯,還是庶人百姓,對於這祖宗都極爲(wèi)看重。
王太后只看這瑯琊王氏四字,頓時感覺自己不由的提高了不知多少的層次,竟是自己都有些相信,忍不住頜首點頭道:“謝學(xué)士寫得真好。”
緊接著她繼續(xù)往下看,其中有一件高德公的軼事,說是高德公年少時,家貧,趕考途中遭遇一廟,於是借宿於廟中,第二日要走,卻被僧人攔住,對他說:“爾有大貴之相,何故老而無爲(wèi)。”
這一句的意思就是說,你明明貴不可言,爲(wèi)什麼年紀(jì)這麼大,卻碌碌無爲(wèi)。
這位僧人覺得奇怪,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卻分明是在進行某種暗示,暗示王太后未來必定飛黃騰達,可是這麼一個小小軼事,卻是婉轉(zhuǎn)的道出了另外一層意思。
王家必定大富大貴,且貴不可言,這是老天早已註定好了的,而這僧人不過是個託詞而已,就如武俠小說中的世外高人總會尋個窮小子說一句爾骨骼清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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