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 真的是你,阿凌……”謝嵐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輕喚著。
我身體僵了僵,隨即放鬆下來, 任由他雙臂緊緊箍著我, 不再試圖推開他。等了多少年了?現在才明白, 這麼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 大概都是爲了現在這一刻, 他能主動抱著我,這樣喚我的名字。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在青城山與我之前掙扎,最終還是敗在“身份”這兩個字上。
“是我。”我喟嘆一聲, 伸出手來圈住他的腰身,微微側頭把臉帖在他的胸前。
謝嵐聞聲一頓, 雙手驀地又是一緊。昏暗之中, 我隱約見他微微低下頭, 兩片柔軟的脣便壓了上來。
我爲之一怔,頓時回過神來, 竟是謝嵐主動吻了我。甫一失神,他就在脣上細細碾磨起來,濃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一樣,在我臉上輕輕掃過。那感覺酥酥癢癢的,就像是從前我暗地裡偷偷看他, 見他微微蹙眉的側臉, 心上都能螞蟻爬過似的輕顫。我不由自主地微微張了脣迎合他, 手上輕顫拽著他的衣袖。
謝嵐, 以往都是我逼你在我與青城山之間做出抉擇。你心裡只有青城山, 我便索性消失在你面前,成全你的抱負, 你的遺憾,你的歉疚。
可是現在,我避你三年在杭州,你卻自己找來了。那以後無論是赴湯蹈火,還是要下十八層地獄,我都會緊緊抓著你死也不放了。
想到這裡,我雙手按住他的肩,慢慢將他支開了,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細細看他的模樣。月光之下,他的眉目如用水墨寥寥幾筆勾畫而成,與夜夜迴夢中所見的模樣漸漸重合在一起,唯有目光迷離繾綣,不似夢中之人。
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爲是身從在夢境之中,眼前的謝嵐不過是個幻影,夢醒了他依舊還在青城山,從來也不曾來過。
我微微喘著氣,指腹輕輕觸摸他的臉:“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謝嵐眸色暗沉,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按在我手心裡,聲音仍然帶著絲沙啞:“從前我不知道。買了兩個劍穗,其中一個特意藏到小攤上,誘你去看它,我再將它買下來送你。現在我總算知道了,所以來問你一聲,還遲不遲?”
我心上一顫,他的話還沒說完,眼眶裡的眼淚就止不住地砸下來。
我萬沒想到當在青城鎮,我與他同遊夜市,耍賴朝他要的那個劍穗竟是他事先藏好的。卻不曾想以青城掌門之尊,他青曜劍上的劍穗自也是非比尋常,又怎麼隨意就能從一個小攤上找到一條一模一樣的呢?
謝嵐見我落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我擦。
我急速向前一傾,吻上他還略帶溼意的脣瓣。他一顫,長臂一撈,將我拉進他懷裡,重重地吻了回來……
不遲,一點也不遲!就算再過十年,能等到他一句真心,又怎麼會遲呢?
一夜酣夢。我醒來時便見謝嵐沾了點牀沿側臥著,昨晚披在他肩上的狐裘正蓋在他身上。由於一路馬不停蹄地趕來杭州,他的頭髮有些凌亂。此刻他正安靜地閉著眼睛,嘴脣緊緊抿著,我稍稍一動他就睜開眼睛,還有些惺忪的樣子。
我往裡看了看,見自己佔了一整個牀,一整晚還盡往人懷裡鑽,就差沒把他擠下去了,心裡不由有些愧疚,往裡挪了挪掀起被子把他拉了進來。
謝嵐順勢躺了進來,閉著眼睛將我抱在懷裡。我已經睡意全無,一時興起用手在他臉上畫,他也不管我只這麼靜靜地睡著,呼吸平穩而均勻。
昨晚他衣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已經消散了,轉而是透著他體溫和微暖。即使隔著這一層狐裘還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就像冬日清晨裡緩緩升上來的紅日,充滿朝生的力量,本來還隱在薄霧之中遠在天邊,一下就跳到你眼前。那是一種令人心醉的,捨不得放手的光彩。
過了會兒,我也有些迷迷瞪瞪,忽然聽見外面有人拍門,扯著嗓子喊:“凌不凋!快給我開門!”
我被這一喊嚇醒來了,再擡頭看謝嵐,他眼裡已經一片清明。我連忙起牀穿好了衣服去開門,就見十四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外,嚷嚷:“都什麼時辰了還睡著!每天起早給你做飯,也不體諒體諒小爺。”
他說著就往裡屋走,我正要拉住他,告訴他裡頭有人。他足下一頓就定在了原地,看到剛邁出門的謝嵐,沉聲問:“謝嵐?”
謝嵐不知道他的身份,聽他語氣不善,也只淡淡點了頭:“正是。”
十四“忽”地下轉過身來,大聲問我:“他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我平靜地看著他。
十四聞言握緊了食盒的把兒:“他是在你這兒過的夜?”
“是又如何?”這次是謝嵐回的話,他還沒等我開口,就繞過十四走到我面前在我身邊站定了。
十四沒理謝嵐,又問:“你要和他回青城山?”
他的眼神憤憤地盯著我,絕不容我說一個“是”字。我卻不能騙他,只有微微點了點頭。
“砰!”只見十四把食盒往地上一砸,食盒直接砸碎在地上,裡面的碗筷碎片落了一地。熱騰騰的白粥倒在地上,一陣白霧從地上升騰起來。
“凌不凋,你不要忘了是誰把你從鬼門關里拉回來了!沒有我們盟主,你能好端端站在這裡!”他衝著我大聲咆哮,“我們盟主爲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現在就這樣報答他!”
說到這裡,謝嵐也明白過來十四口中的盟主是什麼人了。他將我往身後一扯,對十四道:“阿凌的確承唐掌門不少恩,但感情之事不能勉強,阿凌欠他的,由我替她還。”
十四看著謝嵐冷哼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出去,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住,回過頭來,眼圈微紅,咬牙切齒地說:“凌不凋,你簡直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