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倩:
那日我們聊完,她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我去問尹煙,她一副和善的面孔告訴我不知道。身邊這樣的和善太多了,可是從來沒有人在我落魄的時候一言不發,在我凄慘的時候默默陪伴,甚至,在我結婚后被前男友騷擾揚言要毀掉我的一切時挺身而出,而那個肯為我做這些的人,卻不見了。
可是,我也知道,沒有尹煙,銀行很可能就會倒閉,父親一生的奮斗就會瞬間傾塌。我不介意趙磊和誰發生了什么,因為我們都是那種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人,跟他在一起就不是為了幸福。我們活著,總是為了一些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和壓力,沒有人能像尹煙那樣,坐擁整個帝國,我們都是臣民,我們只能妥協。
晨曦火化的那天,我派人去了現場,后來也去拜訪過她的墓葬。尹煙當時一定要置晨曦于死地的時候,我很不解,我不知道為什么她對晨曦的仇恨比我更深。當我到達那里,看見她的墓被打掃的干干凈凈,看到她的墓碑光潔如新的時候,終于明白了這層深意:在田雪的世界里,除了她自己以外,誰都重要。
我坐在晨曦的墓旁,一點都不覺得恐怖,我本以為面對這個我直接或間接害死的人,我會心驚膽戰,但是我沒有。我靠在她的墓碑上,輕撫著它,“我知道你不會來害我,我也知道田雪告訴你也不要去找尹煙,我還知道,她告訴你,是她害死了你。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一定會聽她的話,誰也不報復,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真正知道并珍惜她的好的人。我真嫉妒你。”
趙磊:
于觀濤第一次跟我提田雪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姑娘,她瘦瘦小小,在這樣發達的年月卻是一副總也吃不飽的模樣。他跟我說,趙磊,我要保護她,但是我現在還沒這個能力,你先幫我照顧她,等我有能力了,你一定要把她還給我。我記得自己當時笑著說讓他放心,還說這樣的女生,絕不是我的菜。
于觀濤的爸爸和我爸爸是戰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于叔叔在后來的一次執行任務中為了保護我爸爸去世了。那時,我爸爸就對我說,以后如果于觀濤要我的命,也讓我給他。可是從小到大,他不僅從未想過要我的命,更是一直幫我打架幫我挨罵,像是一副要把命給我的模樣。
為了照顧這個姑娘,我只能說喜歡她,幫她一次次的化解危機。她永遠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仿佛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是別人的事情。她很努力,很聰明,為此大學的時候我還努力的學習了一段時間,可是不論怎么努力,成績總是差她一點點。
這個姑娘是有魅力的,假戲真做雖然很戲劇,但是,卻真的在生活中發生了。當我從幫她解決問題,到總是偷偷跟蹤她時,我實在解釋不了自己的舉動。這種糾結不僅僅是壓抑,更加的負罪。我無法面對每天于觀濤的問詢,沒法面對她對我越來越信任的目光,但是,我就是停不下來。以致后來,明知道她開始做那樣可怕而又冒險的事情,我的選擇竟是幫助而不是阻止。
她悄悄離開我后,我的世界一下子沒有了方向。我日日將自己灌醉,陰差陽錯的認識了戴倩。當我以為很多事情都即將結束的時候,沒想到又碰到了她。我知道于觀濤那時候結了婚,我想,這也許是天意,命中注定該去保護她的那個騎士是我,所以我要得到她,因為我有能力可以得到她,保護她了。
命運是為了跟我作對才存在的吧,我的夢還沒享受細節的時候,于觀濤出現了。他的電話總是在我剛要抵達幸福的云端時打來,我們每個人都有虧欠,債這個東西,真是沉重。我直接的告訴他我和小雪之間發生的事情,他什么都沒說,我自私的認為,他也許會介意她的不純潔。可是他什么都沒說,最后告訴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被這樣的人愛著,被這樣的人用自己的整個人生愛著,也許是幸福的吧。后來我跟他說了小雪在他離開后的種種,他的眼神越來越深,后來,他離婚了。我一直忘了一件事情,即使是灰姑娘最后嫁給的也是王子,而不是騎士。
于觀濤:
我傾其所有給了田雪絕對的自由,她終于可以不用再為了家人愁眉不展,也不用為了弟弟日日擔心,甚至,她也許可以再也不用受病困的打擾,夜夜嚎叫。可是沒想到,我還是沒有做到答應她一直陪她左右的諾言。好多年了,我本來以為憑借自己的努力,早就脫離了尹天傲的掌控,沒想到,卑微的人果真永遠卑微。
聽他說過之前找田雪的事情,到后來發生的種種,雖然只是一面之詞,但我也知道,原來自己在她心里從未真的重要過。心灰意冷的男人總是會失掉平時的耐心和冷靜,后來的事情越來越脫離我的掌控,當我又搬回尹煙的住所時,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豢養的寵物,日日想沖破牢籠,但是自己卻沒有野外生存的本能,被迫仍舊要回歸自己該有的命運。
我按照尹天傲的指示,開始接管他的事業,一分一毫,從不忤逆。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完全寫滿了嘲弄,可是我卻并不生氣,從田雪不見的那一刻起,我就完全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應變能力。我記得最后她打來電話時,我仍舊沉浸在她把我推回逃離的籠圈的惱怒中,如果知道那也許是此生最后一面,想必死我都不會拒絕。
尹煙:
五年過去了,于觀濤并沒有如我想的和我復婚,我們住在一間屋子里,過著二個人的生活,二個人分別的生活。田雪在我的眼皮下消失了,找了幾年仍舊沒有找到關于她的任何消息,或者死了,或者活著。
我記得大學時候她看到我怯生生的眼神,我記得她蹩腳的家鄉話和永遠未曾更換過的那幾件衣服。我記得很多時候她都自愿去幫我做我很討厭的事情,洗衣服,打掃衛生等等,而對她的種種好處,我回報的就是美食和禮物,還有定期郵寄給她家里的生活費。我知道她不是為了巴結,可是我從來不缺的,就只有朋友,我無法忍受這樣卑微的人想與我以平等的身份站在一起。
可是世事難料,我從沒想過,這一生會徹徹底底的輸給這樣的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直到現在她仍可以這樣陰魂不散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眼前的于觀濤又爛醉的癱坐在書房里,嘴里嘟囔著問,“你去了哪里?”。所以無論怎樣,我都必須找到她,將這些骯臟的東西一并推到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世界才該有這些腐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