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得皇城越來越遠(yuǎn),千華一開始還探出半個身子使勁的朝后望,期待母親會突然出現(xiàn)把他帶回去,到了后來,皇城已然看不見,入眼的就是一條黃土大路延伸朝后。
小小的千華抿嘴,依稀記得母親昨夜里在他的睡榻旁為他打著扇子自言自語:小千,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母親等著你回來。
平穩(wěn)的馬車徒然一個顛簸,外面有人嚷嚷著有土匪有土匪,小小的千華嘴角微勾,眼中寒意畢現(xiàn)……
直到身邊最后一個暗衛(wèi)倒下,小小的千華眼中其實還不曾有淚光,回皇城的路太過艱難,他干脆舍了皇城向更加偏遠(yuǎn)的地方行去。
這一年姬家廣發(fā)告示下一代家主人選之一姬千華十歲時去山莊避暑途中遭遇土匪,生死不知音訊全無,若能提供線索者賞金百兩。
他的命在姬家眼里,原來只值百兩。
這一路走走停停,他的雙手由一開始的白希細(xì)嫩變成了滿手血泡,又從滿手血泡變成了硬硬實實的繭子。
到達(dá)和平鎮(zhèn)的時候千華十三歲,那時的他已不再是姬府的千華少爺,而是一個以一把木劍為生的浪蕩游俠兒。
以天地為家的游俠兒。
和平鎮(zhèn),是千華這一生中唯一美好的存在,只是當(dāng)時自以為歷經(jīng)滄桑的他卻太幼稚沒有珍惜這年華。
霧蒙蒙的水池中,音容無雙的少年自水底緩緩浮起,驀然的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般抬頭,屋頂?shù)囊惶幫咂呀?jīng)移開,而填補(bǔ)瓦片的是一雙明亮的有著琥珀色眸子的雙眼。
似是沒想到少年會抬頭,屋頂?shù)娜艘惑@,接著就是瓦片嘩啦啦的雜響聲,以及噗通一聲巨響。
于塵土飛揚中,一個粉色的身影落在了浴水中。
掉落在浴水中的少女在水底撲騰著浮出水面,伸手抹了一把滿臉的水睜眼,瞧到近在咫尺的臉,她怔了怔,目光望著這張臉微微沉醉,在那張臉就要被怒氣取代之前,她猛地湊上前親了親那近在咫尺的紅唇,“千華,這是我的房子,你住在我房子里就是我的人啦,我都沒有生氣你生什么氣!”
話雖然這樣說著,她已然是哧溜爬上浴池抱著因濕了衣服而凸凸的胸口飛奔而去。
粉色的身影如蝶一般轉(zhuǎn)眼即逝,千華怔怔瞅著那身影。
一直到門大響了一聲緊閉。
千華的手這才怔忪放在唇上。
依稀還有少女淡淡的香味在唇邊繚繞,很好聞的香味,讓他就忘了這滿池的污水以及屋頂?shù)哪且粋€大窟窿。
落英漫天之時,少女瞇著眼咯咯咯的對他笑,“千華,我唱歌你舞劍好不好,我唱的這么好聽,你也得表示表示啊!”
一側(cè)的月亮門口徒然出現(xiàn)一個婦人,不屑的瞟了眼千華,又扭頭喝斥少女,“琳兒,怎么又跑進(jìn)了你華哥哥的院落,還不快出來!”
千華被這林園的主人認(rèn)為義子,名義是喜歡千華的才華,其實真正的想利用的是千華這張面皮,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林園主人甚至把自己小女兒住的院落騰出讓千華住了。
……
琳琳去世整整十年。
可與琳琳相處的滴滴點點好似就在昨天一般。
昨天琳琳還抱著他的木劍拉著他的衣袖喊著:華哥哥,你要給琳琳寫信,琳琳會一直等你回來。
昨天琳琳還坐在假山石上迎著陽光向他唱著郎啊郎一去山萬千……
昨天琳琳踏上那一塊塊能到他屋頂?shù)募偕绞谒哪抗庾⒁曄峦蝗晦D(zhuǎn)頭望著他,站在假山石上的琳琳被五彩的光芒環(huán)繞,那一刻直如天仙,她笑著說:華哥哥,你看我為了瞅你一眼花了多大的功夫,你感動不感動啊!
千華很多時候都在想,要不是因為他受不得寄人籬下之苦以及那些閑言碎語一氣離開林園,離開琳琳,是不是琳琳就不會被召到陳宮,更不會被安排嫁與王子皓,若非因為嫁給王子皓,也就不會暴斃在那陰暗沒有人性的陳宮中。
可恨他年少輕狂,他以為自己寫了那么多的書信給琳琳,琳琳一封也不曾回他,是因為早就把他忘了,他千里迢迢的趕回得到的卻是琳琳嫁于他最好的竹馬陳凌皓的消息,于是他連當(dāng)面質(zhì)問都不曾,連夜又離開。
可恨他年少無知,自私又自我,若當(dāng)時能思量一番,若當(dāng)時能見琳琳一面,琳琳是不是就不會死。
兩年,他是在兩年之后得知琳琳的死訊的。兩年之中,他曾以為琳琳麻雀變鳳凰享受著人間難有的榮華富貴,他時時刻刻怨恨著這個說要等他回去卻食言的女孩,心心念念著,卻不敢再去探聽關(guān)于她的任何消息。
所以他不曾見她最后一面,甚至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離她過世已經(jīng)兩年多……
乍聽聞噩耗,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往事一幕幕的浮上心頭,少女明媚燦爛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飛揚的眉漆亮的眸子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陳凌皓,你為什么沒有保護(hù)好她?”
“陳凌皓,你知不知道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陳凌皓,你這個混蛋,你以后會知道永失所愛是什么感覺的!”
千華沒有時間為琳琳流淚,他甚至沒有時間過多的想這件事,因為得知消息的這一年他的母親死于非命,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回的皇城。
很多時候,只有人去世了才會讓活著的人知道她的重要性。
千華依稀還記得那一年離開時,母親為他扇著扇子一臉慈愛的模樣,這些年一直在外流浪的他也曾偷偷跑回去看望過母親,偷偷的,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包括他的母親。
他那時候握著拳頭咬著牙想,等自己強(qiáng)大后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從大門進(jìn)入姬府。
沒有人等到他,這兩個在他生命里最為重要的人,在他從不曾想過的時間離開了他。
思念噬骨!
每一次的回憶都是美好的,可每一次的回憶都是痛苦難耐的,這種痛苦就像呼吸一般每時每刻都伴隨著千華。
他以為沒有比當(dāng)年到和平鎮(zhèn)時更狼狽的時候,可是以兔兒爺?shù)纳矸葑叱隽謭@的他比那時還要狼狽。
他以為沒有比在林園里經(jīng)歷的更加痛苦的事了,卻不曾想會得到琳琳與自己算作兄弟的好友訂婚的消息。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消息更加糟糕的了,人生最悲痛的事情他都經(jīng)歷了,他以為自己心已死。可是兩年后,他的琳琳死了,死在了兩年前。
伊人已去,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卻已時過境遷。
有一種痛,哭不出笑不出,說不出忘不掉,如蟻噬骨。
姬家的人不承認(rèn)千華,甚至連母親的最后一面他也被攔阻在外,林家的人更是瞧不起他,琳琳的尸骨他都不知葬在何處。
活著生不如死,可他必須得活著,好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有些事情其實很簡單很簡單,當(dāng)他成為真正的強(qiáng)者,當(dāng)姬家低聲下氣的求著他回去的時候,他轉(zhuǎn)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生活沒有任何的目標(biāo),甚至已經(jīng)不算是生活,千華覺得自己骯臟的已不配再做那個可以回憶琳琳的千華,可這樣的骯臟的生活他已擺脫不掉。獵色、練功是他唯一的念頭,也是他活著的支柱。
千華第一次見嫩末的時候,其實并不是為了嫩末,而是為了那個被王子皓接在慕院的女子
無心插柳柳成蔭,待看到王子皓對嫩末的與眾不同,千華覺得自己胸口某一處像是蘇醒了般開始跳動的厲害。
永失所愛的滋味陳凌皓一定沒有感受過吧,夜夜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滋味陳凌皓也一定不曾體會過,那種求不得的心情他其實應(yīng)該與陳凌皓分享。他們是好哥們好兄弟,陳凌皓讓他永失所愛,他也該讓陳凌皓嘗嘗這種如身不如死的感覺。
看著嫩末從崖下跳下那一刻,千華是含著笑的,他很想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陳凌皓,他很想立刻的瞧到陳凌皓的反應(yīng)。
“我把她交在你手中,可你卻沒有保護(hù)好她!”陳凌皓的聲音淡淡的,一如當(dāng)年的他。
千華就笑,眉眼飛揚,“是啊!當(dāng)年的琳琳,你也不曾保護(hù)好她。”
千華覺得陳凌皓會憤怒,會大喊著質(zhì)問他,比方說:琳琳能和嫩末比嗎,比方說:千華這么多年你還忘不掉她你過的有意思嗎,又比方說:千華你這個混蛋……
可是陳凌皓,只是靜靜的盯著他說,“千華,我們兩清了。”
那段時間,兩個同是天涯傷心人的孩紙一起喝酒一起買醉,一起高歌一起傻笑。
千華說:陳凌皓你真哥們,有你陪著我傷心,我也就不寂寞了。
陳凌皓說:千華,只有這么一次。
只有這么一次!
后來的后來千華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這一輩子,他終究只能一個人度過!
前段回家侍候父親的時候才知道我最疼愛的表妹去世了,比我小四歲,正是花一般開放的年齡,與我一起長大,后來我結(jié)婚了,因為小白一直不得我家人的認(rèn)可,我每次打電話姑姑都不愿意讓表妹接我的電話,我曾一度以為是因為姑姑怕表妹跟著我學(xué)“壞”(姑姑覺得我和小白屬于私奔,因為不得長輩認(rèn)可)
因為我的這個認(rèn)為,我就很少給姑姑打電話了,這次回去才知道,表妹早在去年正月的時候去世。
沒有人告訴我,我甚至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那種滋味真的太痛苦……
那時候就想著寫千華的番外,也是那時候把本是男配的千華放在了男三位置……
妞兒們,珍惜身邊的人,變故是一瞬間的事,后悔與傷痛則是永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