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的身外之物,不僅是世人眼中的天下五大名劍之一,更是出自兵家祖庭真武山的秘劍,背后藏著諸多秘辛。
他當然知道這些,但出于某些緣故,對他來說,那三千劍經的意義更為重大。
感到震驚的不止薛清舞一人,連隋東山都有些動容。
“在你上山途中,方容師侄傳信給我,我當時還不相信你想進閣,更不認為你會接受這個條件。小師弟,你要想清楚,那可是你的本命道劍!”
用本命劍為別人換劍經,怎么看都是瘋狂之舉。
任真微微一笑,神情決然。
隋東山驚疑不定,提醒道:“我丑話說在前頭,你只能帶一部劍經出來,否則,別怪老夫不留情面!”
任真點頭,說道:“規矩我懂。不過,既然我出的籌碼這么重,就得再附加一個條件,在我沒找到合適的劍經之前,你不能把我趕出來。”
隋東山聞言,臉上的疑慮愈重,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為。
“我只給你一夜時間。明早天亮之后,無論你是否找到,都必須離開!”
任真毫不猶豫,將莫雨晴背著的劍匣丟給隋東山,便大步流星地跨進閣樓里。
“晴兒跟我進去,你留在門口守著,別讓他人進來打擾!”
這句話里的“你”,指的是薛清舞,至于“他人”,顯然是指隋東山。
兩人同時皺眉,神情漠然。
一進閣里,任真徑直走到第一排書架前,從架子上取下第一本書,右手握著書背,左手翻動起來。
他翻書的速度很快,根本來不及瀏覽幾行文字,卻堅持著逐頁翻動,沒有跳過任何一頁。
更詭異的是,每當翻到一頁,他就會用左手在頁面上撫摸,從首行往下摸到末行,一絲不茍。
莫雨晴看在眼里,驚異萬分,“你手速這么快,能看清書上的內容?”
任真沒有搭腔,腹誹道:“這算什么,我們地球上的讀者,個個都是一目十行,翻書如飛!除了暗形的作品以外,其他小說跳過幾十章再讀,照樣都可以理解通暢……”
莫雨晴一臉茫然,不懂他這是在干什么。
任真轉頭望向她,笑容詭異,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你不是知道我‘手眼通天’嗎?我的‘手活’可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極!”
莫雨晴似乎懂了,瞪大眼睛,臉上泛起一抹醉人的潮紅,“難不成用手摸一摸書頁,就能看懂書上的文字?太聳人聽聞了吧!”
用眼睛看書,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用手看書,聽起來都荒誕不經。
“我沒法跟你解釋太多,無論你信不信,反正只要是我左手掃過的書頁,上面記載的內容都會自動在腦海里冒出,并且很長時間內不會消失!”
莫雨晴聞言,聯想起那些江湖傳聞,難以置信地咋舌。
“據說你學識淵博,冠絕古今,而且有過目不忘之能,難道就是靠左手翻書做到的?!”
任真點頭,手上仍在不停翻書。
莫雨晴一把拽過他的左手,放在面前緊緊盯著,像少女初次見到脂粉一般,目光炯炯有神。
“太逆天了!你要是翻遍儒家經典,豈非可以成為滿腹經綸的鴻儒,前去參加大朝試,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任真把左手抽回,繼續爭分奪秒地翻書,眉眼間隱隱透出幾分銳意。
“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打算。等離開云遙宗后,我想棄劍從儒,進京城趕考入仕,蹚一蹚廟堂之上的深水!”
莫雨晴癡癡看著他的俊逸面容,想象著自己主人日后在朝堂上高談雄辯、顧盼神飛的風采,嘴角不覺挑起陶醉的笑意。
忽然,她想起些什么,神色驟然緊張,哀求道:“坊主,完成云遙宗的任務后,你能不能別趕我回去?我愿意當陪讀侍女,追隨公子一道去京城!”
任真從書架上抽出下一本書,一邊翻讀,一邊淫笑道:“晴兒,你該不會是看上本公子了吧?我可不需要陪讀,不過,若是暖床丫鬟嘛……還可以考慮考慮!”
莫雨晴滿臉通紅,羞澀地背過身去,心頭小鹿亂撞不停。
任真只是隨口調戲幾句,心里的真實想法則很沉重,手速漸漸慢下來。
之前他安排莫雨晴隨行,除了編造進閣的理由以外,最主要的意圖就是讓她服侍日常起居,從而順理成章地疏遠薛清舞,減少暴露破綻的機會。
她剛才的話,倒是無意中提醒了他。某些未來之事,還是要提早布局,以后才不會顯得突兀,令人生疑。
“說正經的,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如果愿意,以后你就隨師尊一起,游歷天下!”
“弟子……”莫雨晴一怔,用力咬緊嘴唇,低下了頭。
她背對著他,他只以為她是在點頭,卻無法看到,她神情黯然,泫然欲泣。
“我既然已經告訴隋東山,你是我的弟子,那么以后你就真的拜在劍圣門下了。我并非信口開河,你根骨奇佳,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修道天才。”
她沒搭話,眼眶有些濕潤。
他見她一言不發,又說道:“今夜無論如何,我也要把所有劍經翻完。如果發現適合你的劍訣,我就直接給你,當作補交的見面禮。”
她沉默片刻,揉了揉眼睛,隱藏好幽怨情緒,回身問道:“我能幫你做些什么?”
這會兒功夫,任真已然翻完三本,有些疲倦,“你幫不了我,一切全靠我這只左手。如果累了,你可以去休息。”
她嗯了一聲,默默陪伴在身后,看著他翻書。
一樓有八百部劍經,分成一千多本書,滿滿當當裝了兩大排書架。任真足足翻了兩個多時辰,才總算全部翻完。
當他們登上二樓時,樓外的天已經黑了。借著昏暗的燭火,任真開始翻這里的六百本。
莫雨晴始終站在旁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不知厭倦。
她能明顯看出,踏上二樓后,他的動作緩慢許多,于是關切地道:“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會兒,沒必要太拼命。”
任真抬了抬僵硬的肩膀,一陣酸痛襲遍全身。翻書的動作誠然微不足道,但是連續翻過如此多本,而且逐頁不息,誰都吃不消。
更何況,他這神通貌似從容不迫,實際上消耗太多心神,遠比看起來更艱辛。
他低頭望向左掌心,那道金光分明黯淡許多。在它的下方,甚至出現了一道極細微的血線。
他眉頭一皺,攥了攥拳頭,繼續翻書。
“咱們的時間不多,必須盡快翻完。這些劍經對我來說,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
他嗓音沙啞,說這話時,左手在微微顫抖。
莫雨晴看在眼里,心疼地替他揉捏胳膊,“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云遙宗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些劍經?如此汗牛充棟,絕不可能是一兩名先祖遺留下的心血。”
任真聞言,神情凜然,掃視著前方那些書架,目光飄忽不定。
“我手里這部《秋霜卷》,原本是西楚蒼梧劍宗的絕學。”
“剛才那部《一樹玉庭花》,出自前秦的冷眉劍庭。”
“至于那邊的《滄海弄潮訣》,則是東吳瀾滄派的著名劍訣。”
……
順著書架上的排序,任真介紹著這些劍經的淵源,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聽到這些似曾相識的名字,莫雨晴暗暗咋舌。劍經三千,果然并非一派之資,原來竟然出自無數宗門。天下劍技,齊聚一堂!
“你應該也猜到了。北唐、西楚、東吳、前秦、后漢、大遼,春秋時的這北方六國,曾有上千個劍道流派林立,孕育出無數精妙絕學,令人目眩神迷。”
“大唐統一北境后,那些亡國劍宗都被鐵騎蕩平,他們的劍典被盡數擄走,淪為唐軍的戰利品,最終匯聚到這里,才有了眼前這座歸云閣。”
莫雨晴恍然大悟,再次看向陰暗里的那一排排書籍時,眼眸里依稀浮現出狼煙四起的亂世情景。
劍經三千,原來竟是春秋時代的遺珠。
從六國紛爭,到北方一統,不只是皇權國運,連眾多江湖門派,也經歷了同樣的吞并歷程。
分久必合,是天下大勢,即便是江湖游俠,也不得不順應洪潮,迎接新的秩序。
“是誰把它們擄掠到這里?”莫雨晴剛說完,立即猜到一種可能,“看來應該是云遙宗的某位前輩……”
任真置若罔聞,輕撫著泛黃的書頁,動作凝重而舒緩,就像是在呵護一個酣睡的嬰兒,生怕把他驚醒。
“是誰率軍一統北方六國?”
聽到他的反問,莫雨晴一怔,正想說這還用問,當然是本朝太祖皇帝啊。
話還沒出口,她忽然又想起曾隱約聽過的那個傳聞,瞳孔驟縮,臉色霎時蒼白。
“十六年前……”
任真默然不語,手持書本前行,走進歷史的陰暗里。
……
第一夜,任真登樓九層,閱經三千,皆記之。
(這里很有必要插幾句。
莫雨晴這個人,無論是身份和戲份,其實都很復雜,所以我讓她這么早出來,在破廟里就有所暗示,或許大家都沒留意。至于任真跟她解釋這么多,跟她推心置腹,有更深層次的算計,這會在第二卷才解開謎團。大家慢慢看,不急著噴。
可以這么說,任真真的是個無情的心機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