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棋子·朱由穆
阮糾很是客氣地跟岳清寒暄,說了一番相互敬仰的話,岳清知道阮糾有為峨眉、五臺兩派調(diào)解說和的意思,他如今道行日高,思想看法俱與當(dāng)年不同,而且五臺派已經(jīng)中興壯大,成為道門中首屈一指的大派,連峨眉派現(xiàn)在也要相讓三分,他也沒想過要將峨眉派趕盡殺絕,阮糾若是能調(diào)解成功,他也樂得做個順?biāo)饲椤?
雙方越說越是投機(jī),乙休很是不滿地拍著棋盤:“不過是三言兩語就能說通的事情,非要兜半天圈子,你要說的那些,岳道友早已經(jīng)了然于胸,岳道友的意思,你也都看明白了,還說那么多廢話作甚?憑白費(fèi)那些口舌!來來來,岳道友,上次在五臺山上你事多,沒能下得爽快,這次一定要分個勝負(fù)!”說完把白棋交給岳清,自己執(zhí)黑先行,“上次最后一盤是你執(zhí)黑,這次我先。”說話之間,便將一顆黑子下到正中央的天元位上。
百禽道人公冶黃在一旁笑道:“你還是那般橫沖直撞,不給人留有余地,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是這般直接下天元的,對付我還可以,用來對付岳道友,恐怕力不從心呢。”
岳清拈起棋子,中規(guī)中矩地下在左下星位旁邊的一格上,乙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噼噼啪啪,落子如雨,下得極快,很快便占據(jù)了大半邊江山,岳清始終是不慌不忙,東下幾個,西下幾個,都無法連成一片,乙休前撲后踞,左右絞殺,把岳清打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裘元小聲問司徒平:“師祖要輸了嗎?”
司徒平?jīng)_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話打擾,實(shí)際上也是緊張不已。
岳清忽然轉(zhuǎn)頭看向他們倆:“我下棋,你們這樣緊張做什么?”
裘元指著棋盤道:“我們看師祖您下不過乙?guī)煵妗?
岳清道:“你們還沒上場,就緊張成這個樣子,若是有朝一日,你們自己來下棋,又會緊張成什么樣呢?修行人,無論佛道,修得就是一個定字,失了鎮(zhèn)定,神慌意亂,還能成什么事?”兩人訥訥地不說話,岳清拈子繼續(xù)下,“你們之所以緊張,是因?yàn)槿胧?,覺得對方每落一子,都似敲在你們的心上,每吃掉一子,都似剜掉你們身上的肉,如此神魂便入了棋盤,若是有魔教的人在這里,只略施小術(shù),就能將你們的元神攝入棋盤之中,讓你們沉迷其上,還不自知呢?!?
阮糾在一旁頗為贊嘆,又讓身后的徒眾好好體悟。
岳清笑道:“阮道友莫要取笑于我了,你這些弟子,修道年限皆比我長,我說這些,只是給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徒孫說的,可不敢拿這些去教訓(xùn)你那幾位高足,若被人聽去,必要譏我不自量力,貽笑大方了!”
“不然。”阮糾道,“我聽說貴派的五臺山上有降龍木,已經(jīng)存活萬年之久,我東海小蓬萊的懸崖上,有一種老山龍,老的有一萬五千年的壽數(shù),可是他們不明大道,虛度千秋,我這些弟子亦是這般,雖然修道日久,卻比道友差得遠(yuǎn)了!”
管青衣等人都過來,向岳清勢力:“請?jiān)勒嫒瞬涣哔n教!”
岳清笑著擺手:“你們啊,自有師父師叔,上面還有一位金仙師祖,我可沒資格教你們。”管青衣等人一再請法,岳清忽然抓過一把棋子向下方一個山谷里面打去。
阮糾和公冶黃等人全都看見,那谷中密林里站著幾個峨眉派弟子,分別是李洪、易鼎、易震、甄艮、甄兌、阿童、笑和尚,和申屠宏。
對于齊漱溟邀請?jiān)狼鍋韰⒓娱_府這件事,峨眉派內(nèi)部很多人都是頗有微詞的,無論是齊漱溟那一輩,還是齊金蟬這一輩,大多數(shù)人都憤憤不已。
李洪這幾天出去訪一位前生好友,名叫桓玉的,知道方才剛回山,便聽說了金蟬被妙一夫人打了一個耳光的事情,頓時憤慨得就要跳起來去找岳清拼命,并且嚷嚷著要把小弟兄們?nèi)冀猩?,去將岳清萬劍分尸,走到半路上就被齊靈云和諸葛警我何止,退散了大部分的人,唯有李洪和笑和尚表面上應(yīng)承,暗地里又悄悄地叫上幾個要好的,一定要來給岳清點(diǎn)難堪。
甄艮和甄兌比較穩(wěn)重,申屠宏也懼怕師威,本不想來,被易震一通冷嘲熱諷:“外人向來稱我們做峨眉七矮,跟三英二云齊名,如今金蟬哥哥因?yàn)槟茄辣粠熌府?dāng)著那么多賓客的面責(zé)罰,俗話說,罵人別罵短,打人別打臉,你們?nèi)タ纯唇鹣s哥哥的臉?咱們?nèi)羰蔷瓦@么認(rèn)了,日后如何還能在天下人面前抬起頭來?你們倆不去也行,從此以后,咱們峨眉七矮便算解散,橫豎不能互做手足,同進(jìn)同退,湊這個數(shù)也沒什么趣味。”
甄氏兄弟無法,只好參加,申屠宏則被笑和尚死命拉來,相約到九宮崖下,李洪咬牙切齒地道:“若能殺死岳清是最好,即便不能殺死,也要當(dāng)眾給他點(diǎn)難堪,橫豎這里全是咱們的人,他還真敢大開殺戒不成?”
八個人正研究用什么法子,早被岳清發(fā)現(xiàn),那一把棋子打下來,在他們眼中,每一顆急劇放大,晃眼間到了近前,形成假山大的一團(tuán)明亮的光芒,往下一晃,便將八人罩在其中,隨即重新向崖上升起。
山谷對面忽然傳來一聲清喝:“妖道休要無禮!”山林之中,現(xiàn)出一個身穿鵝黃短衣的小和尚來,正是采薇僧朱由穆,揚(yáng)手發(fā)出一道小旃檀佛光,化成金色光橋,筆直飛去,將八枚棋子罩住,頓在空中。
岳清在崖上笑道:“朱由穆,你有本事就用你那巨靈神掌將這方圓五十里一起震成粉碎!”手上一頓,八枚棋子在佛光之中迅速縮小消失,緊跟著他又從琪簍里抓出一把來,里面就有八枚上面,分別含著李洪等人的影像,個個橫眉冷目,戟指喝罵,甚至放出飛劍法寶,炸起的光芒將整枚棋子都映成姹紫嫣紅。
岳清繼續(xù)拈子下棋,朱由穆那道佛光陡然向上,搭上九宮崖,晃身飛來,大聲喝道:“妖道!速速將我?guī)煹芩麄兎呕貋恚 ?
岳清拈起一枚帶著李洪影像的棋子落在棋盤上:“我跟你師弟又不認(rèn)得,你要找他,且去他該在的地方,不該來問我?!?
朱由穆冷哼一聲:“妖道,看你如何狡辯!”伸手就要去把帶有李洪影像的妻子拿起來,岳清伸手在棋盤上一按,混元真氣布滿整個棋盤,翻騰涌動,仿若云海,那一枚枚黑白棋子便在運(yùn)氣之中載沉載浮,恰似一枚枚星光在閃爍,隱現(xiàn)無常,他那一只手伸過去,恰如探進(jìn)了水中去撈取明月,明明拿棋子就在眼前,待他伸手抓去,始終都差了那么數(shù)尺的距離,他不屑地道,“你這點(diǎn)妖法,也敢在我面前賣弄!”揚(yáng)手放出一大片旃檀佛光,將整座棋盤罩住,然后分出一道筆直地光柱去照射李洪那枚棋子,怎奈棋盤中的世界仿佛無盡無邊,他那光柱無論怎樣向前延伸,都還是夠不到那枚棋子。
朱由穆正要使出拼命地招數(shù)跟岳清大戰(zhàn)一場,被老友乙休抓住衣袖:“小和尚莫動嗔心,且坐下來,等我們下完這盤棋?!?
朱由穆這下又驚又怒:“乙道友,旁人傳說你跟這妖道同流合污,我還不怎深信,只以為是李洪得罪了韓仙子,導(dǎo)致你跟我們生了嫌隙,如今他們小兄弟八個全被這妖道攝去,收于棋子之中,你怎還無動于衷?莫非真的是鐵了心要跟著妖道對付咱們么?”
這番話讓乙休心中很是不爽,不過念著過去的情分,還是皺著眉抓住朱由穆的手腕,強(qiáng)行讓他坐在一邊:“有我在這里,不會讓那幾個小子吃虧,岳道友是來坐席吃酒的,又不是來找茬踹門的,況且那幾個小子太不像話,也該給他們點(diǎn)教訓(xùn)讓他們長長記性,你稍安勿躁吧!”
朱由穆當(dāng)場就要跟乙休翻臉,不過想起自己跟他相交數(shù)百年,乙休的脾氣秉性自己都了如指掌,他既然這么說,就絕不會讓李洪他們受到傷害,況且即便岳清有什么壞心,如今這里高手如云,料他也不能活著走出峨眉山。
岳清繼續(xù)跟乙休下棋,落子仍然是之前的速度,不緊不慢,帶著八人影像的棋子很快就都放到了棋盤上,這一下,把之前東一片,西一堆的棋子紛紛聯(lián)合起來,反圍乙休在中央的棋子,乙休不甘示弱,仗著之前做下的幾個眼,瘋狂反撲,要將岳清的棋子打斷、圍殺。
很快,李洪所在的那個棋子便先被圍殺,只見那里面?zhèn)鱽硪魂嚿奖赖亓训牡晚懀茪鉂L滾,山呼海嘯,李洪在里面驚恐萬分,仿佛親臨世界末日一般,駕馭飛劍拼命逃竄,怎奈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毀滅,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萬分凄厲的尖叫,便粉身碎骨,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