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敏的氣勢弱下去，她嘴唇有些發白，臉色也不怎么好看。想反駁幾句，卻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時有些遲疑。
楚思云不服氣了，她臉還疼著呢。聽到邵亦仙的話，忍不住就沖出來：“奶奶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喜歡我媽，也不喜歡我唄。說來說去，你就只喜歡那個死掉的姑姑。在你眼里，只有那個死掉的姑姑才是人，我們都不是人。你就是因為天天想著那個死掉的人，眼里才看不到我們這些活人。”
“啪”的一聲，這一次，動手的是楚學民。
他之前一直站在旁邊，一句話也不說。現在卻有些忍不住了。
他年紀也大了，快七十的身體，雖然看著硬朗，但時老人家有的毛病，他也有。
此時楚學民脹紅了一張臉，指著楚思云：“孽女，你這個孽女，滾。滾出去。”
楚思云連挨兩記耳光，爺爺奶奶輪著指責她，她這會哪還受得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想也不想的沖了出家門。
聶家敏顫著身體，看著眼前二老。咽了咽唾沫，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拳。
“爸，媽，我一直知道你們不喜歡我，不過你們再不喜歡我。我也是楚行的太太。這個家，早晚還是要讓楚行來撐起來。你們，又何必做得太過？”
還做得這么絕？咬牙看了眼二老，最后她快速的轉身，往外面去追楚思云去了。
穆影笙從頭看到尾，這會完全沒有想留下來的打算了。
只是這么突兀的告辭，卻又覺得更不合適。倒是邵亦仙，率先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阿笙，阿衍，讓你們看笑話了。”
“楚奶奶。”
厲衍其實是知道的。當年楚柯離世，最傷心的就是楚學民夫妻。楚思云剛才說那個話，無異去剜心。
“楚奶奶，你別想太多了。楚阿姨要是還在，不會想看到你們現在這個樣子的。”
邵亦仙擺了擺手，她已經什么話都不想說了。
“抱歉啊。阿笙，阿衍，本來還想說，招待你們吃飯，現在看，你們還是回去陪你爺爺奶奶吧。”
“好。”厲衍沒多停留：“楚爺爺，楚奶奶，那我跟阿笙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來看你們。”
“去吧。”邵亦仙臉色平靜，只是那雙眼睛，滿是苦澀。
厲衍跟穆影笙沖著二老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開。穆影笙看著二老，心知這會他們需要獨處，外人的安慰根本沒什么用，快步的跟在厲衍身后一起離開。
走之前，忍不住就又轉身看了邵亦仙一眼，心里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二老，真的很可憐。
邵亦仙在他們走后，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人抽光一樣，她無力的坐了下來，眼角突然就濕了。
“亦仙，你看你。思云不懂事，你又何必——”楚學民抬手放在邵亦仙肩膀上，他其實也很難受，只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邵亦仙握住他的手，聲音有幾分哽咽：“我這么多年，對他們不好嗎？我的痛，誰知道？”
楚學民不說話，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阿柯死得那樣慘。她的孩子，我都沒見過一面。，若不是有她寄回來的那張照片，我甚至都不會知道，我的外孫女，長什么樣。”
“學民，我心里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心里苦的，又何止是她？
“若是阿柯還在，我又怎么會看著她們這對母女這樣蹦達？這么多年，她頂著楚家夫人的名頭，在外面作威作福，我可曾說過她什么？”
是，她是有錯，這么多年沉浸在失去女兒的痛苦里，沒有好好教育思云。可是這教育孩子，本來就是聶家敏的責任。他們不體諒自己，還要倒打一耙，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的阿柯，哪里會像她那個樣子。”
邵亦仙是真的忍不住，二十一年，整整二十一年，每天每夜，她都在思念女兒的痛苦中輾轉難眠。
若是不還存著一絲幻想，若不是還想著可以把阿柯的女兒找回來，她早就隨著阿柯去了。
“我的阿柯最懂事了。當年大院里，誰不夸她？”
“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楚學民拍著邵亦仙的肩膀：“你也別想了。我昨天晚上，還夢到阿柯了。她說，她很好，她說她女兒也很好。還說，我們以后一定會見到她女兒的。”
“真的？”
邵亦仙兩個人都是學者，從來不信鬼神之事。可是現在卻真的希望，這個世界上有神明。
“真的。”
楚學民肯定的告訴她。其實哪有什么夢？
不過是給邵亦仙一些安慰。讓她可以再繼續撐下去。
不光是她，還有自己，也需要那些虛無的幻想，跟夢境來支撐他活下去，一直到找到阿柯的女兒為止。
邵亦仙緩了緩情緒，擦干凈臉上的淚。
“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壞了。我今天看那個姑娘，心里實在喜歡。我總想，要是阿柯的女兒還在，也這么大了。她要是去從軍，估計也是這個樣子的。”
“是啊。”楚學民點頭，這一點，倒是不反駁。
他看穆影笙也覺得很喜歡。不說這么年輕，就能成為特種兵。
就看到她的時候，他內心生出的親切，就讓他喜歡這個姑娘。
“今天被思云她們母女破壞了，下次，等厲衍再帶她回來，我們再把他們請家里我吃飯吧。”
“好。都依你。”楚學民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今天那姑娘腫著張臉過來，我都沒看清她長什么樣子。下次來，等她不過敏了，剛好可以看看她長什么樣。”
“恩。”邵亦仙想到穆影笙那張臉，也有點想笑：“不過，我相信厲衍的眼光。那姑娘，一定長得不錯。”
“長相不重要，重要是能力跟個性一定很好。”
“是啊。”哪像思云——
后面這話，邵亦仙沒有再說下去了。沒有好好教育好孩子，她也有責任。
還有一句不能說的話。是她不知道，阿柯的孩子流落在哪，又是被什么樣的人家收養。
若是父母也是不著調的，把孩子養成這個樣子，那她要怎么辦？
不不不。她要相信阿柯，她的女兒，一定不會是那個樣子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