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影笙看著沐謹昱，只覺得剛才滿心的希望，此時跌到了谷底。
“沒有辦法？”她突然向前，一只手拽住沐謹昱的手臂：“你怎么會沒辦法？那些怪物不是你弄出來的嗎？既然是你弄出來的，你就應該能解決啊？”
“我——”沐謹昱看著穆影笙臉上的急切，驚慌，他心微微的泛疼。卻是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真的沒有辦法。”
“你——”
“我當然把這些gt83弄出來的時候，我就沒想過把他們放出去。”
他看著穆影笙，這不是為自己開脫，而是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以為，他是一個壞人。
“這些東西是什么，會帶來什么結果，我很清楚。所以我選了這么一個地方。我就是想著，gt83平時都關在地下，那邊又是沙漠，遠離人群。哪一天，直接把那地下室毀了。這些東西，永遠不會出來。”
沐謹昱看著穆影笙，聲音有些晦澀跟自責：“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被gt83咬到。”
“你騙人。”穆影笙怎么肯信這話？
她的身體往前傾，就這么直直的盯著沐謹昱的臉：“你騙人，我不相信你。你說你想毀掉那些東西。那你為什么要把那些怪物制造出來？你說啊。你說啊。”
殘存的理智讓她沒有對沐謹昱動手。可是提高一度的嗓音，卻是難掩失控。
“……”沐謹昱動了動嘴唇，最后搖了搖頭：“對不起。”
“對不起？”穆影笙幾乎想笑了，她看著沐謹昱。此時所有的什么親情，是父女的可能，都給她見鬼去吧。
“教授，我告訴你，你最好是祈禱厲衍沒事。不然的話——”
她后面的話沒說，想到這個人可能會有的身份，她也放不出更多的狠話，瞪了沐謹昱一眼，她轉身就要走人。
“阿笙。”
沐謹昱突然叫住她。穆影笙站在那不動，她的背挺得筆直。
“你叫阿笙？你姓穆。其實，我也姓沐，沐浴陽光的沐。”
穆影笙沒回頭，依然站著。
“對不起。”沐謹昱的聲音充滿了愧疚，自責，還有很多他沒辦法言說的情緒。
二十多年了，他天天心心念念著見到自己最想見的女兒。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他跟女兒，會是在這樣的一個情形下見面。
“阿笙。對不起。”
“……”穆影笙的喉頭有些發梗，鼻尖發酸。
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她不想捅破，他大概也明白。
“我，我是你，我是你——”爸爸那兩個字，在唇里過了好幾遍，可是就沒能說出口。
穆影笙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握緊，最后她倏地轉過身，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已經坐起來了，看著她，目光熱切，愧疚，自責，懊悔，還有痛苦，不一而足。
“阿笙。我——”
穆影笙不想聽他說那兩個字。她現在心情很混亂，一想到厲衍有可能救不回來，她就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我要去看厲衍。先失陪——”
“我是你爸爸。”
沐謹昱看著穆影笙，到底還是沒能忍住：“阿笙，我是你爸爸，親爸爸。你相信我嗎？”
穆影笙沒有動作，內里驚濤駭浪，臉上卻是一分表情也無。只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阿笙。我是你爸爸啊。”
“爸爸？”穆影笙似乎是終于找到了出口一般，她倏地轉過身看著沐謹昱，向前一步就這么站在病床前。
他坐著，她站著，加上她本身身材高挑，這會居高臨下看著他，氣勢十足。
她不是想做什么，也不想對他做什么。
他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在調查之后，自然有法律來給他一個結果。
可是現在，眼前，她卻是恨的。要不是他，厲衍怎么會生死未卜？
“你是我爸爸？哪門子的爸爸？女兒一出生就拋棄的爸爸？躲了十幾二十年不負責任的爸爸？幫著壞人制造出那些怪物來，害人不淺的爸爸？現在真出了問題，說一句沒辦法解決的爸爸？你倒是說說看，你算什么爸爸？”
“……”
沐謹昱看著穆影笙，嘴唇動了動，想解釋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穆影笙又繼續開口了。
“做盡了壞事，就想著一死了之。你不光不配當爸爸，你甚至不配當人。”
穆影笙不想把話說得這么重。可是想到那些怪物，想到被怪物咬傷的厲衍，尹素素他們，她實在是忍不住。
更不要說，還有二十多年前，那家bào zhà的化工廠，誰知道，這個男人，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么多條人命，還有穆州。張友生。那些或許是因為知道化工廠秘密被害死的人。
最重要的是，還有那些已經變成的怪物。那些怪物，之前應該都是人吧？
是他，把那些人變成了后面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穆影笙恨得咬牙。
她瞪著沐謹昱，聲音又冷了幾分。
“你的手上，沾滿了無辜的鮮血。”
“你還敢說你是我爸爸？”穆影笙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她看著沐謹昱，目光犀利至極：“我身為軍人，我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爸爸。”
“……”
穆影笙的語氣不見得就多有指責，沐謹昱卻垂下頭去，穆影笙不想多言，她連繼續開口詢問的想法都沒有了。
將手極緩慢的放下，她決定了讓尚琪芮過來問剩下的問題。
“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好了。你就那么肯定嗎？要知道，我可是孤兒。”
“不對，說孤兒也不盡然，畢竟，我還有一個疼愛我的養父。所以，沐教授還是不要亂認親戚比較好。”
剛走一步，她的手被人拉住。低下頭，她白皙的手腕處，是沐謹昱已經變得蒼老干瘦，還有因為常年做實驗，有些發黑的手。
“阿笙。”那握著她的手很緊，若是認真去聽，那人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可是，我沒有拋棄你。”沐謹昱知道，穆影笙不會信，可是有些話，他一定要說。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你。你媽媽更沒有。”
“你那個時候剛出生，小小的，粉粉的一團，我看著無比的歡喜。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媽媽。在我心里，你媽媽就是天上的仙女一般的存在。其實我們那個時候，并不適合要孩子，可是你來了。我們當時高興壞了。”
“我們甚至想到了給你起的小名。對了，你媽媽姓楚，所以我們打算叫你楚楚。當時沒起大名，是想等著你外公來給你起名字。你外公，他是——”
要說的話太多，沐謹昱一時都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穆影笙沒有把手抽回，他卻害怕她會扔下自己一般，握著她的手。極緊。
“總之，我們真的很愛你。也從來沒有想過拋棄你。可是后來，姜懷生，他bǎng jià了你跟你媽媽，用你們來威脅我，讓我繼續給他把gt83做出來，我們沒辦法。我們——”
“姜懷生是誰？”
穆影笙終于回過身去，在她調查的資料里，并沒有這個名字。
“姜懷生，就是讓我制造出gt83的人。他現在就在寧市，你們可以把他找出來，就知道了。”
看到穆影笙沒有走，反而愿意聽他說，沐謹昱趕緊解釋：“是他，bǎng jià了你媽媽跟你，我為了你們，我才——”
“我，是我不好，是我太笨。我竟然會相信姜懷生的鬼話，我竟然會以為，他真的會善待你們。”
“我錯了。”沐謹昱說到這時還有些尷尬，有些困窘。他總覺得，自己被人騙了那么多年，卻沒有看清楚姜懷生的真面目。很蠢。
“阿笙，真的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病房里很安靜，外面隱約有人聲，傳到這里卻已經是模糊不清了。
穆影笙看著那只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她試了試，沒抽回來。最后她看向沐謹昱，在她的目光中，沐謹昱把手收回來。
“你，你別走，我告訴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我……”沐謹昱的聲音缺了點底氣：“我真的是你爸爸。”
這么像他跟阿柯的孩子。簡直是他跟阿柯完美的結合。這是他的女兒，沐謹昱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全身的精神跟力氣都回來了一般。
“我……”
他嘴唇顫抖，語無倫次。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是一雙眼睛，又是愧疚，又是懇求，又是自責的看著她。
穆影笙從來不是一個心硬的人。看到這樣的沐謹昱，她的臉色不見放緩，可是人卻已經沒有了想走的模樣。
她不走，沐謹昱臉色稍緩。
他本來就虛弱，說這幾句話，耗盡了力氣，一時喘得厲害。卻又極力克制，好像是怕自己呼吸大一些，就會讓穆影笙不快似的、。
這個樣子，倒讓穆影笙心又軟了幾分。明知道這個人是造成那一切的罪魁禍首。到底臉色緩了下來。
她垂眸，不讓自己看沐謹昱這般可憐的模樣，只是強迫自己，先解決完正事要緊。
“被那個怪物，就是你說的gt83咬傷，真的無救嗎？”
難道厲衍真的救不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