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宮里來的?”
門房里,那門子安邵果然是漏了口風,隨口之間的一句話,登時便讓九皇子睿親王有了警惕,什么叫又是宮里來的?難道宮里還曾來了其他人不成?當下卻是不忙求通傳,先想在這門子的口中套點話出來再說。隨手之間已是一錠金子塞了過去道:
“這位管家,今日初見交個朋友,一點意思拿去喝茶……”
“還喝茶?”
安邵今天見這金錠子都有點過敏了,收下歸收下,卻是突然生出了一副閃爍的目光,很是忐忑地看著睿王爺。
睿親王大感奇怪,一轉念間,卻想到他左右已經(jīng)收了自己的金子。眼光登時如錐子一般盯著那安邵,就似要看到他心里一樣。天家皇子自幼訓練出來強大的氣勢之下,憑空就給人一股巨大的壓力!口中一字一字慢慢地問道:“管家有事?”
“沒事沒事!你們這些宮里來的都是些能人,出手便是大錠大錠的金子,不過咱這次……這次甭提紅月街的事兒了好么!不就是個小寡婦嗎?我也就是一時糊涂才被她勾搭了,大不了回頭讓她改嫁,我,我娶了她還不行么……”
安邵哪里是九皇子的對手,心里本來就在犯嘀咕這位會不會知道自己勾搭了某個小寡婦。發(fā)虛之下又碰上這等強力的當頭棒喝,登時便自己先扛不住了壓力說脫了嘴,心中所想,竟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說了出來。
“這安家的門子有病吧……”
這安邵在那里兀自喃喃自語,九皇子睿親王向來精明果斷,此刻卻是如墜五里霧中,心說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想問宮里有什么人來安家,這紅月街又是怎么回事?還改嫁?還小寡婦?你一個門子是不是勾搭了人家小寡婦,跟我說得著么!
這邊門子和王爺說岔了道,那邊蕭洛辰卻是覺得這個極好的時機,清了清嗓子,這便用力叫道:
“唉……唉……安公子,咱別動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蕭洛辰一邊說,一邊裝做被人打出來的樣子踉踉蹌蹌地向門房方向跑去。等到了門房還故意一撞,似是剛好把那房門撞開了一樣。抬頭一看九皇子,這才大驚失色地道:
“是你?”
睿王爺也是心中一驚,拿眼看去,卻見蕭洛辰滿臉的狼狽,身上還有幾處臟兮兮的大鞋印子。不由得也是脫口而出道:
“是你?!”
兩人打了個照面,安子良卻從后面恰到好處地追了上來,手中大鞋底子兀自揮舞。眼中妖光四射之下,當真是如同天蓬元帥下凡,好一個威風凜凜的胖子!只見他怒氣沖沖地嚷道:
“都說了我家老太爺身體不適,如今需要靜養(yǎng),你這人怎么忒地不識好歹!讓你在門房等著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偷著往里溜?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左都御使府!看
少爺我今天不打你個一佛出世,二佛涅盤……”
蕭洛辰苦著連連央告道:“這位賢弟有怪莫怪,我是真的有急事面見安老大人,煩勞您給通融……”
“呸!誰是你的賢弟!”
安子良胖臉一沉,手中鞋底子一擺道,“都告訴你我家老太爺病了病了,怎么還是糾纏不休?安邵,給我把他打了出去!”
安邵在一邊目瞪口呆,剛才這蕭大人剛才好像是孫少爺領進去的啊,怎么轉臉便要打了出去?不過這做大家族的門子有一件事卻是必須要明白的,那就是事出必有因,莫管無理處。門房是個特殊而又微妙的地方。自家主子若是在這里當著外人做什么,那必然有主子的道理。當下立刻便是嘴上有了把門的,卻徑自對蕭洛辰拉下了臉道:
“這位爺,我家老爺如今尚在病中,怎么就如此瞅您也是個場面人,是自己出去?還是真得我叫上家丁把您架了出去?”
幾人一唱一和,戲本已演得極好,再將蕭洛辰趕出府去那便算萬事大吉。可是誰料想那邊九皇子睿親王看到了這一幕,心里卻是大樂。這蕭洛辰少年成名,曾經(jīng)是一桿銀槍連挑北胡一十七員勇士,端的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如今居然被一個看上去二二呼呼的胖子拿鞋底子打的到處跑,若不是蕭家急著求人,又焉能如此?這等戲碼可是太稀罕,若不好好地踩他幾腳,又哪里對得起我九王爺親自走這一遭?
“這位可是安二公子?此舉甚是不妥,甚是不妥啊!你們可知這位剛剛逃進門房的大爺是誰?那就是咱們京城里有名的混世魔王蕭洛辰蕭大人啊!人家是一身的好武藝,當初連北胡的武士們都打了個落花流水的,今兒若是真不肯出去,區(qū)區(qū)幾個家丁哪里架得走他!您說是不是啊?蕭大人?!”
蕭洛辰臉上尷尬萬分,連稱幾聲不敢。倒是旁邊的安子良看了看睿親王,眨巴了兩下小眼睛道:“哦?有這等事?那尊駕又是何人?”
蕭洛辰在一邊卻做出了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搶著說道:“好教二公子得知,這位是九……”
“哎!蕭賢弟不必多言,某家自己說了便是,在下姓玖,命沖,字添地,自宮中來,特來求見安老太爺。還望公子行個通融,派人通稟一聲!”
“姓玖?怎么這么個怪姓?”
安子良面上露出了一副不解的神色,可是心中卻是一動。玖、沖、添地?這可不是“九重天地”之意么,這人真是好大的口氣,難道竟是皇室?
安家現(xiàn)在最不想招惹上的便是皇室,心中既有了這般的警醒,安子良滿臉堆笑歸滿臉堆笑,當下卻不肯再吐露任何口風。倒是那睿親王瞥了一眼蕭洛辰,見他似有言語要講,但終究像是顧忌什么一般,并沒有說破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心中大定。似是隨意一般地對著蕭洛辰輕笑道:“蕭賢弟,這安家乃是本朝
重臣,老大人府上不比別處,若要求見他老人家,最好還是有個信物才是!”
說著,睿親王卻是拿出了一個香囊,朗聲說道:“在下在宮中,無意間得遇參與選秀的安大小姐,我與她一起寫字吟詩,談論學問,彼此相處得卻是極佳。此即為安大小姐所贈在下之信物。以此為憑求見安老大人,不知可否?”
這話一說,門房里的眾人卻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全都是一臉古怪之色。尤其是那門子安邵,心里只想著這香囊怎么一個又一個?就算是大小姐所做的香囊乃是天下獨自一家,別無分號,也不能逢人便給不是?
同樣心中大奇的還有蕭洛辰,安清悠當初與自己訂立協(xié)議,雖然頗為勉強,但以自己對這安大小姐的了解,腳踏兩條船做那墻頭草卻很不像她的風格。怎么這睿親王手里也有一個香囊,也來傳話!難道那日文妃召見于她,雙方竟是私下……不像啊!一直見著那瘋女人雖有文妃那條船上的名聲,但對西宮那頭卻似乎沒什么好感,難道自己看走了眼?
這邊蕭洛辰越看越古怪,此刻倒是不忙著走了。倒是那睿親王眼見得眾人一副詫異神色,還道自己這一手果然震住了他們。不由得更是有些得意起來。昔日安清悠和文妃交往的開始,便是通過錢二奶奶向宮里孝敬香囊。安大小姐所做的香囊再是難尋,文妃那里卻是一直都不少,加之她手藝精湛,給宮中所調(diào)之香向來都是氣味久遠而不散的配方,隨手揀一兩個充作信物自然是容易得很。
這一趟前來安府,睿親王心中可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等會兒見了安老大人,便一口咬定自己和安清悠在宮中情愫暗生,已經(jīng)定下了婚姻之事。似安家這等人家,你要說攀皇親他們固然是未必愿意;可要說他們女兒死活想嫁自己這個王爺,自己這邊也是兩情相悅親自上門。他們再想拒婚,可就得顧忌著皇室的臉面和反應了!什么父母之命,不是輕輕松松地就拿到了?
“哼!皇宮大內(nèi)自成體系,外界卻是絕難相通。我就說二人有情又如何?便是那安秀女別的有消息遞了出來,本王亦可以說是女孩子臉皮薄沒提此事!就不信你們安家敢當面指責皇子撒謊?我看你們怎么往外推,一會兒進去別的事都不談,只要敲死了這樁婚事,還怕安家不站在我們這邊么!”
如意算盤打得當當響,此刻左邊瞥了一眼蕭洛辰,又邊看了一眼安子良,睿親王心中卻是冷笑一聲道:
“白癡!憑你們也想和我睿王爺斗?”
只可惜這算計雖好,但是就如同當初蕭皇后小看了文妃才吃了大虧一樣。睿親王同樣小瞧了安清悠,更小瞧了眼前的這兩個人,蕭洛辰早起了疑心自不必說,便在他拿出香囊遞過來之時,安子良卻是瞳孔微微一縮,心頭上飛快地掠過了一個念頭:
“騙子!——這孫子是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