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年前那個夏天的事情,當時的聶增只有一股不怕死的勇氣和平庸的刀法,現(xiàn)在他是胡士寧最得意的弟子,不會再被人隨便一刀砍中。
初南屏是個好人,但也僅此而已。一起接受殺手訓練的日子里,他很少跟別人交流,堅持用劍而不是刀,武功雖高卻沒有多少人緣。
總之,聶增不喜歡這兩個人。
他抓到的俘虜,絕不能就這么被不喜歡的人搶走。
大量士兵涌來,聶增跳上營柵,全力追趕兩個“強盜”,背后射來箭矢,他只是加速躲開,沒有回身格擋。
前面兩人的輕功都很好,初南屏即使抗著一個人也跑得飛快,鐵玲瓏更是像一只輕巧的小馬駒,每一次蹦跳都躍出很遠,一點也不擔心落腳處是否有危險。
我不比你們兩個差,聶增憋著一股勁兒,決心證明學藝時間長短并不能決定身手高低。
鐵玲瓏突然止步,砍出快如閃電的一刀。
這一招的確有點出乎聶增的意料,但他沒有止步,反而猛撲上去,同樣砍出一刀,完全沒有防守。
鐵玲瓏吃了一驚:這小子刀法一般,打起來卻像不要命一樣,哪有半點龍王的風格?
她選擇了退卻,扯下面罩,冷冷地看著聶增,“看來你這兩年學得挺用功嘛。”
聶增一愣。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綠眼小姑娘,而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只是臉上神情既冷且傲,跟從前一樣令人厭惡,“把人還我。”
鐵玲瓏扭身看了一眼初南屏肩上的薩滿,“他是我們先盯上的。干嘛要交給你?”
初南屏放下俘虜,上前一步說道:“反正都是要交給龍王,在誰手里都一樣。”
“不一樣!”聶增與鐵玲瓏異口同聲反駁。
說話的時候,鐵玲瓏露出了破綻,聶增是一頭敏銳的野獸,二話不說,立刻出刀。
倒下的卻是他。
鐵玲雖然沒能接受完整的曉月堂訓練,刀法也沒有多少進步,但她仍然學到大量搏殺技藝。就是金鵬堡正規(guī)培訓出來的殺手也會感到眼花繚亂。
她以厥陰指點中出招過老的對手,那是韓無仙教給她的武功。
鐵玲瓏笑吟吟地低頭看著手下敗將,“沒人教過你嗎?能殺人的不只是刀,像你這么大意怎么配當……”
“殺手”兩個字還沒出口,本應無法動彈的聶增卻躺在地上刺出一刀。
鐵玲瓏反應已經(jīng)足夠快,瞬間跳出數(shù)步,但右臂還是中刀,鮮血立刻涌出。
初南屏拔劍出招。聶增卻沒有跳起來迎戰(zhàn),他的確被點中了穴道。全憑著一股怒火揮動手臂,真氣卻因此逆行,臉憋得通紅,目光卻仍然兇狠異常,盯著初南屏不放。
鐵玲瓏走過來,臂上的鮮血湮紅了衣裳也不管不顧。低聲說道:“我要殺了你。”
聶增兇狠的目光轉(zhuǎn)到鐵玲瓏臉上,一句話也不說。
初南屏伸手擋住鐵玲瓏,“他是龍王的人,不能殺他。我給你包扎傷口。”
鐵玲瓏也惡狠狠地回視聶增,綠色眼珠里散發(fā)著一股邪氣。任憑初南屏在自己胳膊上包扎,也一句話不說。
用不著她再出招,聶增的臉色越來越紅,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逆氣而亡。
“給他解穴吧。”初南屏輕聲勸道。
“是他自找的。”鐵玲瓏怎么也做不到像殺手一樣冷靜,辯解道:“我沒想殺他,是他自己非要刺那一刀令真氣逆行,難道這樣我還得救他嗎?”
“你得救他,否則沒法向龍王交待。”
鐵玲瓏明知初南屏說的沒錯,仍然不肯動手。
草叢里鉆出一個人,看樣子已經(jīng)躲了很久,三名少年竟然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
“遠遠看著像你們?nèi)齻€,原來真是你們。小初,你好吧。”上官飛嘻嘻笑道,沒敢跟怒容滿面的鐵玲瓏打招呼,反正他們之間也不熟悉,“咦,這不是聶增嗎?韓堂主呢?你把她丟哪啦?”
鐵玲瓏眉頭微皺,“韓無仙,他怎么跟韓無仙扯上關(guān)系了?”
話音剛落,韓無仙本人到了,她穿著極寬大的黑袍,像一只夜行的大鳥掠過草叢,落在地面走了幾步,沒有一點腳傷的跡象,“好多熟人呢。”
“韓堂主,你的‘坐騎’好像要憋死了。”上官飛好心提醒。
韓無仙好像沒聽到這句話,微笑著環(huán)視一圈,特意在初南屏臉上多停留一會,突然從長袖之中伸出手,遞給他一串東西,“替我拿著,你的皮膚怎么會生得這么好?”
初南屏第一次見到這位曉月堂堂主,被她問得茫然無措,順手接過那串東西,“我不知道。”
鐵玲瓏嫌惡地看著那串東西,“這是什么?”
初南屏低頭看了一眼,“……好像是連著皮的頭發(fā)。”
鐵玲瓏渾身一顫,她殺過人,卻從來沒做過這么惡心的事情。
上官云追了過來,人未到,稱贊已經(jīng)響起,“韓堂主果然神功蓋世,連殺兩名曉月堂弟子,剝頭皮的技術(shù)也是一流,我都沒看清怎么回事……咦,停在這兒干嘛?”
初南屏抬起手臂,盡可能讓韓無仙的“戰(zhàn)利品”離自己遠一點。
韓無仙抓住聶增的腰帶,右手拎人,左手拍了一掌,“死不了,可你怎么將背后的椅子去掉了?待會讓我坐在哪?”
聶增覺得這是自己人生最丟臉的一刻,逆行的真氣雖然得以緩解,他暫時還是動不了,更不想開口說話。
大家好像認準了同一條撤退路線。又一群人跑過來,一馬當先的是木老頭,懷里還豎直抱著一個僵直的人,這讓他顯得高大不少。
兩人一邊跑一邊吵架。
“死老頭,放我下來。”屠翩翩也覺得這是自己最丟人的一刻,竟然被平生最大的仇人點中穴道抱住雙腿。毫無還手之力。
“哈哈。”木老頭瘋狂地大笑,“想得美,我要一路跑到崆峒山,讓你的徒子徒孫看看老頭的人形兵器……”
在他身后是屠狗跟幾名崆峒弟子,想救人又不敢太靠近,“木老頭,有話好說,快放下師姐。”
“比武!決斗!誰贏了老家伙……婆娘,你怎么在這兒?”后一句話是對韓無仙說的。
韓無仙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婆娘在你懷里。”
木老頭順手將屠翩翩扔了出去,“我就是眼睛瞎了也不會要她,你手里拎著的是誰?”
韓無仙臉上重新浮現(xiàn)笑容,抬起聶增看了一眼,“英俊的少年殺手。”
屠狗一步趕來,接住師姐,沒讓她太丟人,剛要解穴。屠翩翩厲聲斥道:“好啊,屠小狗。你敢胳膊肘向外拐,幫著仇人欺負我,欺師滅祖……”
屠狗嘆了口氣,將仍然僵硬的師姐交給崆峒弟子,“好好照顧她。”
營地里沖出成群的士兵,上官云咳了一聲。“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韓無仙剛要縱身躍起,鐵玲瓏急忙叫道:“這個人知道韓萱的下落。”她指的是昏睡在地上的薩滿。
韓無仙扔掉聶增,抓起薩滿,幾個跳躍已經(jīng)沒了人影。
初南屏握著兩把頭發(fā),猶豫不決。鐵玲瓏小聲說:“扔掉,你還想在她面前立功嗎?”
初南屏撒手,想去幫助聶增,被鐵玲瓏抓住一只手,很快也消失在黑夜中。
上官飛在這種事情上絕不落后,望了一眼崆峒弟子,還是五個人,被自己打中的那人竟然沒死,心中稍安,撒腿跑向藏馬的地方。
眾人一個接一個地逃跑,崆峒弟子功力太弱,解不開大師伯的穴道,只能在她的指揮下追趕木老頭。
屠狗望著空蕩蕩的荒野,指著地上的聶增,“喂,你們都不要他啦?”
后面追兵越來越近,屠狗抱起聶增,邊跑邊安慰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聶增終于調(diào)均氣息,跳到地面,一邊在草地里摸索自己的狹刀,一邊氣哼哼地說:“我不用保護。”
屠狗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少年,沒有止步,也跑掉了。
聶增找到了刀,追兵也到了近前,惱羞之下,他將殺手原則拋在了腦后,橫刀在手,打算一個人對抗成群的騎兵。
非得殺幾個人才能化解心中的怒氣。
整個營地的騎兵好像都追了出來,數(shù)千匹馬爭先恐后,響聲隆隆,地面隨之微微顫動。
聶增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就已經(jīng)陷入馬群當中。
沒人殺他,他就像鬼魂一樣被活人忽視了。
聶增左躲右閃,讓過一匹匹狂奔的馬,突然明白過來,這些騎兵不是在追趕,也是在逃亡,而且比前面的人更加慌亂驚恐。
有人在喊著什么,聶增聽不懂,他慢慢退出騎兵洪流,向近侍軍小營望去。
火光沖天,從營地里最后跑出來的是一大群仆役,他們沒有馬匹,只能徒步朝各個方向奔逃,其中有一些是中原人,嘴里大叫大嚷。
聶增終于聽清了他們的話,“老汗王!魔鳥!饒命!”
上官飛寫下的“黑旗將亡”四個字效果奇佳,但這只是令近侍軍恐慌的一部分原因。
聶增抬起頭,終于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魔鳥:一片巨大的黑影,像是魔鬼的斗篷,在逃亡者頭頂掠過,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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