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此處居所甚為隱秘,且加了結界,師叔竟能找到這里來?”
楊戩微笑,略帶恭和,望著眼前的廣成子。
畢竟是十二仙之首,自己的那個師傅見了也得恭敬三分的人,楊戩的傲骨雖然凜然,卻尚不至叫他失卻禮數,忘乎所以。
“唉,”對方卻嘆了一聲,不勝惆悵般,“師叔師叔的叫,都讓吾感覺自己老了。”
楊戩一怔,隨即笑微微說:“師叔鶴發童顏,青春永駐,一眼看去便如雙十年華之人,哪里算老?”
“嗯,這話吾愛聽?!睆V成子欣然點頭。
“師叔……”楊戩面上笑的清雅。心底卻暗自打滾,這老頭兒看似道貌岸然,沒想到也是一派不莊,跟自己那個無賴師傅倒是有的一拼,果然上仙界太枯燥無味的話,會培養老變態出現的嗎?
“喂,不能在心底腹誹吾哦。”廣成子若有所思地望了楊戩一眼。
楊戩心底一跳,立刻打住。
“你方才問我,為什么竟能找到這里來么,”廣成子忽地慢慢開口,面色淡淡,同方才即刻不同。
“師叔無所不能,是弟子冒昧了?!睏顟煨念^一凜,說道。
“嗯,”廣成子卻不再嬉笑,“原本我并不打算管這件事,但是被吾那個同修鬧得耳畔不寧,你知道的,云中子那人,對清流關懷有加,愛逾性命。想必你也察覺了他追了上來,所以才一路掩藏蹤跡,不讓他發覺吧?!?
楊戩聽得“關懷有加,愛逾性命”八個字,心底冷哼不已。
“不錯?!睏顟煲闳怀姓J。
“唉,你這樣隱藏倒沒什么,可是吾那同修他找不到人,便一直纏著吾,求吾相助……”廣成子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你知道的,吾最為心軟,見不得有人在眼前唧唧歪歪的聒噪,連睡覺都睡不安寧?!?
“師叔說的是?!睏顟煨牡状罅R:這還叫心軟,你明明是不勝其擾想要自個兒清凈罷了。
不料廣成子前一分風輕云淡,下一分便說出一番叫楊戩心驚肉跳的驚天之話來。
“你……”廣成子掃了一眼他,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笑一聲,便說,“也算是老謀深算了——逼清流下山,策反北海七十二路引聞仲前去迎戰,又聯合妲己,利用她引發事端,卻暗地送那姜皇后的鬼魂進聞仲府,再逼清流入甕,最后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坐享其成……”廣成子娓娓道來。
“你到底要……走到哪里去?!睆V成子淡然說罷,抬眼,望向楊戩。
楊戩心底如同連打了七八十個響雷,震得他心神不安:這……廣成子都知道了?自己暗暗謀劃的這些……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廣成子這廝,一雙利眼,真是厲害。不可小覷。果然不愧是十二金仙首座,日后恐怕……
一定要暗自留心。
拿捏不準對方的心思,又被鎮住??v然是七竅玲瓏冰雪心思,楊戩也只好皺眉:“師叔……楊戩、只是……”
“你不用找借口,也不用想說辭。”
廣成子忽地一笑:“楊戩啊,玉鼎有你這個徒弟,真是叫我又羨慕又嫉妒,還有幾分心驚哪。”
楊戩心底一跳,隱隱覺得對方這話帶有一絲不善意味,于是問:“師叔此言何意?”
“你對清流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廣成子倒是悠然望天,這般月色良好而他面色如玉,眼睛閃閃仿佛一只思春的貓,“年少輕狂,年少多情,我也不是沒經歷過……唉,那真是個年華似水桃花盛開如今夜的好青春啊……”
楊戩的心底本來十分緊張,聽得這話卻忍不住噴笑,又暗罵了一句“為老不尊”。
幸好廣成子的旖旎情懷只是一閃而過:“楊戩,目前你所作之事,仿佛刀上起舞,雖然說你只是游走天命之間,尚未做出逆天之事,但是吾還是想要勸你一句:適可而止?!?
“就算是逆天,又如何?”楊戩望著眼前人,慢慢地說,雖是敬老,雖是心有所系,終究傲骨錚錚,秉性難移。說罷,面上還是掃過一絲傲然不羈。
廣成子看他一眼,忽然笑:“逆天當然是沒什么的……”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吾知道……那‘天’,也無非是跟你一家子?!?
楊戩心頭又是一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卻不能發作。
嗯,要不是怕打不過這老謀深算的老狐貍,要不是怕逼他狗急跳墻把那些事情跟里面那麒麟講,他哪里還要恭敬站在這里聽他羅嗦,早就一刀砍了。
“師叔,”楊戩低眉,“玩笑了?!?
“嗯,玩笑不玩笑,你心里知道,逆天倒是真的無妨……”廣成子也不看他的臉色,自顧自說:“只不過,你如果逆了那麒麟的逆鱗……大事恐怕就不好了吧?”
細長的雙眼淡淡地瞅了楊戩一眼。
楊戩身形一晃。
廣成子這句輕飄飄的話,就好像世上最鋒利的刀,直直刺入他的軟肋。
他強自忍住心頭痛楚:“師叔你……”
“怎樣?”對方毫不在意,手上拂塵一甩。
“說的…戩慢慢地垂頭,“弟子,受教了。”
“嗯嗯,”廣成子答應一聲,“不必弟子弟子的自稱,你是玉鼎的弟子,不是我的弟子,不過,我倒是有那個教導你的責任的。楊戩,你聰慧過人,也不消我多說,該怎么辦最好,就怎么辦吧,不過,吾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十二金仙之中,會有迫不得已出手清理門戶的一日。”
“楊戩明白自己該怎么做了。多謝師叔教誨,楊戩日后行事,一定會拿捏分寸,不讓師叔憂心。”楊戩面上狂傲之色盡斂,慢慢地拱手。
“好的,汝孺子可教,吾言盡于此。”廣成子心滿意足,“那么吾便不再多做停留,道友,告辭了。”
楊戩躬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