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
初升的陽光自窗子隙縫照進來,照見他的臉色蒼白,一雙眼睛裡佈滿了紅絲。
這確是王子平的臉,確是王平的眼睛——但這人是否韓幕雨?連厲海也弄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纔好,若稱他爲“王子平”,他明明是“韓幕雨”的思想和靈魂,但若他爲“韓幕雨”,他卻又明明是“王子平”。
王子平垂著頭,少女似的咬著嘴脣道:“你既然已看過了,總該相信我說的話吧?”
厲海嘆道:“你的確沒有騙我。”
“那麼你爲何還不放我走呢?”
“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能回得去麼?”
“我爲什麼回不去?”
“以你現在這摸樣,你回去之後別人會不會還承認你是韓幕雨?”
王子平的一張臉變得痛苦起來:“天呀,我怎會變成這樣子的?你叫我怎麼辦呢?”
厲海柔聲道:“我既然相信你的話,你也該相信我的話,無論你的‘心’是誰,但你的身子的確是王子平,是王平的兒子。”
王子平以手捶牀,道:“但我的確不是王子平,更不認得王平,我怎麼能承認他是我的父親?”
厲海道:“但只怕韓清也不會認你爲女兒的,只怕連張媽都不會認得你,再也不會有人將寶香齋的花粉送給你了。”
王子平身子一震,嘎聲道:“你怎麼會認得張媽的?”
厲海笑了笑,道:“我怎麼會不認得她的?”
王子平低下頭:“你見過張媽了,她...她還好麼?”
就在這時,突聽外面“砰”的一聲大震,接著就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聲音響了起來,有摔瓶子,打盤子的聲音,有石頭擲在屋頂上,屋瓦被打碎的聲音,其中還夾著一大羣人吆喝怒罵的聲音。
厲海皺起了眉,覺得很奇怪,難道真有人敢到“二王莊”來搗亂撤野。
只聽一個又尖、又響亮的女子聲音道:“王平,還我的女兒來!”
躺在牀上的王子平眼睛一亮,大喜道:“我姑媽來了,她已知道我在這裡,你們還能不放我走麼?”
厲海道:“她到這裡來,絕不是來找你的。”
“不是找我找誰?”
厲海還未說話,韓牡丹尖銳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我女兒就是被你這老鬼害死的,你知道她得了病,就故意將所有的大夫全都藏在你家,讓她的病沒人治,否則她怎麼會死?我要你賠命。”
王子平本來已想衝出去,此刻聽到這句話,又怔住了。
厲海嘆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她是爲什麼來的了吧?”王子平一步步往後退,顫聲道:“她也說我已經死了,我難道……難道真的已經死了嗎?”
厲海道:“你當然沒有死,只不過這件事實在太奇怪,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連你父親和姑媽也不會相信的,你現在出去,她也不會承認你是她的侄女兒。”
發了半晌怔,王子平忽然轉身撲倒在牀上,以手捶牀,嘎聲道:“我怎麼辦呢?我怎麼辦呢?”
厲海柔聲道:“你若是肯完全信任我,我也許有法子替你解決這件事。”
王子平轉過身,凝注著厲海道:“你……你真是海哥?”
厲海笑了笑,道:“有時候我真希望我不是厲海,但命中卻註定了我非做厲海不可。”
王子平凝注著他的眼睛,道:“好,我就在這裡耽三天,過了三天,你若還是不能解決這件事,我……我就死,死了反而好些。”
厲海覺得自己這時還是莫要和韓牡丹相見的好,所以決定先去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晚上纔好辦事。
他心裡似乎已有了很多主意,只不過他卻未說出來。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黑,王平已不知來看過他多少次,看見他醒來,簡直如獲至寶,一把拉著他的手,苦笑道:“兄弟,你倒睡得好,可知道我這一天又受了多少罪麼?我簡直連頭都快急禿了。”
他跺著腳道:“你可知道韓牡丹那潑婦已來過了?她居然敢帶了一羣無賴來這裡吵鬧,而且還要我替他女兒賠命!”
厲海笑道:“你是怎麼樣將她們打發走了?”
王平恨恨道:“遇到這種潑婦,我也實在沒有法子了,我要動手打了她,會被江湖朋友嗤笑笑我的。”
厲海點頭笑道:“不錯,怕就因爲她知道你絕不會出手,所以纔敢大搖大擺來的。”
“我也只有拿那些潑皮無賴出氣,看到自已帶來的人全躺下了。她氣焰才小了些,臨走的時候卻還在撒野,說她明天還要來。兄弟,你今天晚上好歹也要再到韓家去走一趟,給那個韓牡丹一個教訓,像她這樣天天來,老王我實在吃不消。”王平是不願跟韓牡丹交手,這邊卻叫厲海去,這種“燙手芋頭”厲海雖已接得多了,卻還是有些哭笑不得。
王平自己似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我也知道這是件很令人頭疼的事。但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能解決這種事,那就是海哥你了。”
這種話厲海也聽得多了。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玉邊雲這次沒有來,否則讓他去對付韓牡丹,才真是對癥下藥。”
王平侯道:“兄弟你……你難道不去。”
厲海笑了,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叫她明天來不了的。”
王平這才鬆了口氣,忽又皺眉道:“另外還有件事,也得要兄弟你替我拿個主意,韓牡丹前腳剛剛走,後面就有人跟著來了。”
厲海訝異道:“哦?這世上世上難道還有比韓牡丹更讓你覺得難對付的人麼?”
王平不住的搖頭:“蘇雲龍,鷹爪蘇氏雙俠,兄弟你總該知道吧?今天來的就是蘇雲龍,蘇老二。”
厲海道:“蘇氏雙俠豈非都是二哥的好朋友麼?”
“非但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我的親家,但麻煩也就在這裡。”王平苦笑著搖頭,“他是來迎親的,我們上個月已商量好,訂在這個月爲子平和蘇曉竹成親,蘇老二這次來,正是爲了這件事。”
厲海道:“小豬?蘇家這個名字取的好,可上個月子平不是已經病了?”
“就因爲他病了,蘇家也是當代大豪,主動提出成親給我家孩子沖沖喜,只望蘇曉竹嫁過來,子平的病就能好起來,誰料道現在竟會出了這種事,嗨,海哥,你就不要胡攪蠻纏了,人家是曉風明月的曉,梅蘭竹菊的竹,什麼小豬...”
厲正笑著聳聳肩膀,搖搖頭。王平苦著臉:“現在我若答應他在月中成親,子平,他怎麼肯成親,他若不答應,又能有什麼法子推託,我……我這簡直是在作法自斃。”
厲海只有摸鼻子了,喃喃道:“不知道韓清的女兒是否也和某人訂了婚期......”
只見一個家丁匆匆趕過來,躬身道:“蘇二俠叫小人來問老爺,海哥是否已醒了,若是醒了,他也要來敬海哥的酒,若是沒有醒,就請老爺先到前面去。”
厲海聽聞之後哈哈大笑:“久聞蘇家鷹爪弟兄是海量,肖龍友要保養身體,是一杯酒都不飲的,蘇老二一定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意思。”
王平點頭道:“不錯,兄弟,你陪我去應付應付他吧。”
“二哥難道要我醉薰薰的闖到施家莊去麼?”江湖傳說中,有些“酒俠”、“酒仙”們,酒喝得越多,武功就越高,厲海總是覺得這些傳說有些可笑。只因他知道一個人酒若喝多了,膽子也許會壯些,力氣也許會大些,但反應卻一定會變得遲鈍得多。
高手相爭,若是一個人的反應遲鈍了,就必敗無疑。
所以厲海雖然也很喜歡喝酒,但在真正遇著強敵時,頭腦一定保持著清醒。奇怪的是,江湖中居然也有人說;“海哥的酒喝得越多,武功越高。”
厲海認爲這些話一定是那些不會喝酒的人說出來的,不喝酒的人,好像總認爲喝酒的人是某種怪物,連身體的構造都和別人不同,其實“酒仙”也是人,“酒俠”也是人,酒若喝多了的人,腦袋也一樣會糊塗的。
今天厲海沒有喝酒,倒並不是因爲韓牡丹難對付,而是因爲那武功絕高的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