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布滿夜空的夜晚。
柔和的燈光照在白色的柵欄上,粉碎成金黃的光的碎片。子寒在白河鎮,荷花小鄉的一棟小型別墅前給花壇里含苞欲放的花兒澆水。銀色的水珠噴灑開來,形成一道彩虹。
他澆完花草經過客廳時停了下來,透過月光看著那架黑色的鋼琴,眼中閃過一抹溫柔的光芒,嘴角也掛著笑意。然后,來到廚房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也只有咖啡才知道,他等她的時間在屢屢清煙中流逝。
城里,飄零一回到家,迎面就碰上站在門口的母親。飄零訕訕地笑笑,聳了聳肩膀筆直往里面走去,卻看見遙的媽媽坐在沙發上,悠閑的喝著茶,腳邊放著她女兒的行李。
飄零這才恍然大捂,母親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沒有罵自己策夜不歸的行為。于是把注意力轉移到遙的身上,遙也正可憐巴巴地望著她,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遙媽媽從沙發上起身,拖著行李,跟母親聊了幾句,就帶著遙走了。飄零不高興地噘起了嘴巴。
房門一關,母親就瞪著一雙大眼望著她,咆哮聲低沉地在客廳回蕩。
“你昨夜一夜都沒回來,上那里去了?你今晚到是給我說清楚,你究竟都在外面干了些
什么?”
“媽,你好羅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過我吧。”飄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發了
瘋似的踢著家里的地板,嚇得回到家,剛伸展四肢的卜咔立刻從窩里彈了起來,躲到陽臺上去。
它知道她的主人又發瘋了。并且不出三秒,樓下的房主必會跑上來指責。趁這時,飄零會瘋狂地逃回到自己的小窩內,甩上門,捂在被子里昏頭大睡。竟把去白河鎮和子寒見面的事情給忘記。
這一覺醒來,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飄零長吁一口氣,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坐了起來,習慣性地打開燈,向廚房走去拿了一條法國貝貴提長條面包,來到陽臺狼狽不堪地撕咬著。眼睛還時不時望向窗外,看著迷離的燈色,思緒也隨之飛馳。
“糟!”飄零嘟嘟囔囔了一句,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嚼了,“子寒!該死,怎么把這事給忘了呢?”
雖然城里離白河鎮有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但那條路很難走,而且又是深夜,很少有車愿意去那邊。飄零在路邊足足等了十分鐘,涼風習習,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
就在這時,一輛車從她身邊像閃電一樣飛奔而去,突然又巡了回來。
“嗨!”打開車窗,周舟從里面探出腦袋,對她揮了揮手,“飄零嫂嫂!”
“誰……是你嫂嫂?”飄零不滿地說。忽然眼前一亮,滿臉堆滿笑容拉開車門,就像是自己的私家車一樣,走進去坐好,擠上安全帶,對他說:“載我去白河鎮。”這話一出口,她把視線轉移到了周舟驚訝的面容上,發覺這么做太不禮貌了,隨即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說,“拜托了!這么晚了沒車去那里,你不會狠心見一個女人蹣跚而去吧?”
周舟臉上浮上了笑,“我怎么忍心讓嫂嫂獨自去呢。坐好了!”
飄零點了點頭,懶得去爭辯‘嫂嫂’二字,畢竟寄人籬下。
這一路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點怪異。
周舟放慢了車的速度,抬起頭透過后視鏡瞥著她,見她的肩膀稍微抽動了一下,眼眸中閃過一絲陰郁,恍惚中使人覺得她有一種疏遠的氣息讓人難以接近。于是他的內心塞滿了一堆想說卻說不出的話。
半晌。
周舟以一種半開玩笑半認識的語氣沉聲問她,眼底有種溫柔的神情。“嫂嫂喜歡小辰哥嗎?”
飄零怔了怔,眼睛亮亮地斜睨他,“你覺得呢?”
周舟沒有回答她的話,自顧自得說:“我看的出小辰哥對你是真心的。不是喜歡。是愛。”他強調了哪個‘愛’字,說的也很吃力似的,連飄零都感覺到了。
她噗哧一笑,“還真是出乎意料吶!”
“我說的是真的。”周舟又重復了一遍,“真的。”
飄零收斂了笑容,用慎重的樣子對他說:“可是我跟他不適合。”
周舟轉過頭來與飄零對視了幾秒鐘,默然無語,車內又恢復了安靜,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著。直到車子停在了白河鎮外,飄零對他揮了揮手,道了謝便離開了。
周舟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愣愣盯著她的背影,再次詢問她:“飄零,告訴我你喜歡小辰哥嗎?”
“不喜歡。”她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前方。
“可是小辰哥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留在他身邊。而且,你別看他光鮮的一面,其實他很孤寂,是個很脆弱的男人。”
“你是來當說客的嗎?”飄零低低問道。
“不是。”周舟嘴角不經意的,輕輕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問她:“有沒興趣聽聽我們的故事?”
飄零沒有說話,聳聳了肩。
周舟繼續說:“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還有衛杰,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
飄零對孤兒院孤獨寂寞的生活也略有耳聞,身子不禁微微一震,停下了腳步。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告訴自己這些。
周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猶豫,繼續對她說:“也許你不知道,我還有衛杰與小辰哥之間的感情。不是金錢維持而來的,是鮮血和性命。他曾經告訴過我,自己的痛苦,不管是哪種巨大無比程度的痛苦,都能完全承受而支撐下去。就算以后擁抱著那痛苦,他也想跟你在一起。”
飄零猛地一震,對他說:“你很奇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并且這與我無關。”
周舟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閃動,可是飄零沒看見。
“告訴你這些的目的,只是想你能真心對小辰哥,留在他身邊。留下來。因為他曾經告訴過我,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容入他的心中。我知道那個女人是你。”
飄零沒有說話,瞥了一眼天空,無意之中看見一顆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之后,迅速的湮沒在黑暗里。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才緩慢地轉過身去,凝視著車影在眼前變成小小的一團,消失不見。仿佛就像那顆流星消失的太快,未留下任何痕跡。
白河鎮的路燈已熄了,夜更深。惟獨前面一棟別墅外二樓上直斜的燈光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站在門外掛有韓宅的木牌前,飄零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愣愣盯著牌子,將手握得緊緊的,直到手指的關節處微微泛白,掩蓋著她的顫抖。幾乎是在同時,那首低沉的曲子,隨著一陣風再次蜿蜒流近了飄零的內心深處。
她心頓時也沉了下去,眼中隱隱帶著一絲不安,在門外蹲下了身,點燃一支香煙,抽著,質問著自己為什么會追隨那飄渺的曲調,追隨著來到這里?是愛上了那首曲子,還是那個彈湊曲子的主人?
這一刻,出乎意料般的,飄零的心平靜了下來,嘲笑著自己的幼稚,慢慢站起身,向來時的路走去。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近去呢?”一個帶著淡淡傷愁和淡淡焦急的聲音在她身后響了起來。
飄零心中一驚,緩緩地轉過頭去,怔怔的看著身后,眼中有著明顯的不確定與懷疑。子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臉上慢慢浮上一層透明的,不染半點塵埃的笑容,“飄零,進去坐坐再走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飄零立刻笑了起來,慢慢地向他走近,站在他身旁,與他并肩向別墅里走去。里面的一切給人一種陳舊,卻不失古色古香的味道。而,花園內的柵欄上,被一種叫紫藤的植物所遮蓋,螺旋般垂掉到地面。
然而,吸引飄零注意的是里屋那一個古銅金屬色的舊留聲機,正播放著那首神秘花園。
“你也喜歡這首曲子?”她故意好奇地問道。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側過頭望著子寒。
子寒眼底有一抹漣漪在緩緩蕩開,他關上留聲機,坐在鋼琴面前,手指輕盈地在黑白琴鍵上游走,帶動優美純樸的旋律與清澈的分解和弦完全溶為一體,充滿溫柔和浪漫的氣息。
只是今天她所聽到的,是NarcisoYepes的《愛的羅曼史》。
飄零突然好象領悟到了,腦中立刻浮現出那夢幻似的,風情萬種的浮世情韻和時空叉的浪漫典雅效果。她突然俯下身,坐在了子寒身旁,手指敲著琴鍵,與子寒所演奏的旋律纏綿著,糾纏著從縫隙間流出去。
飄零笑了笑,笑靨如花般綻放,比任何時候都動人心房。
子寒抬眸微笑,心里暖暖地看她,小拇指在琴鍵上一點一點地滑過,緩緩移向旁邊的小拇指,和飄零的小拇指相遇的瞬間,飄零睜大了雙眼,聽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子寒凝視著她的目光漸漸往下移,臉色微微一紅,輕聲細語地說:“飄零啊……我喜歡你……”他慢慢地抬起和飄零緊緊相倚的手指,“也許你不會相信一見鐘情,但對你,在學校天臺上的那次相遇,也許也是那一夜的惡作劇,你的身影就滲入了我的內心。”
飄零停止了動作,胸口像被撞擊似地猛往下沉,她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事情正在發生……自己心中渴望的那個伴侶終于出現了——是他——葉子寒!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對他說:“我也……喜歡……你……”
子寒手指拂過她的發絲,一言不發地將飄零的頭靠在自己的懷中,然后閉上眼睛,就這樣維持著,飄零輕輕垂下睫毛,倦意涌上來,疲倦地閉上雙眼。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涼爽的空氣從窗外,隨著一陣輕柔的風,靜靜地飄來。子寒睜開雙眼,深深吸了一口空氣,默默地深情地凝望著她的臉,嘴角隱隱露出微笑,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以及眼睛,等待她睜開,讓她能在第一時間里看見自己眼中所流露出的深情。而等待的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不是喜歡她,是愛她。這份感情來的太過強烈了,使一種濕漉漉的液體迷蒙了雙眼。
飄零睜開眼睛,沖他笑了笑,說:“昨夜的一切,以為都是來自自己的幻覺,從來沒有想到,當自己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子寒啊,你真真實實的活在了我的生命中。”
“是啊!飄零,你是我的另一半啊!”子寒輕輕地說,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飄零握住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里,雙手重疊,對他說:“你的手很漂亮。”
子寒沒有說話,拉著她來到外面,凝視著柵欄上的喇叭花,花瓣里的露珠在柔和的陽光下閃爍光芒,聽著云雀在云空高囀歌唱。
“我葉子寒想要的生活,就是和你在一起,離開城市的浮躁,享受鄉間的寧靜。”
飄零馬上感到心花怒放,緊了緊子寒的手,說:“我覺得自己肯定會過得非常幸福的。”說完,抬目望著遠處一望無邊際的密密層層的荷花,迎著陽光舒展開。這是一個溫情的小鄉,天空作美,萬里無云。這里沒有高樓,樸實的瓦片房保留著古老的味道,一種令人懷念的氣息,一片荷花的海洋。
飄零和子寒身后是一片花海,白色的衣衫在風中飄揚。花瓣漫舞。兩人仰起頭,輕輕呼吸殘留在唇邊的花朵清香。
子寒側著身,碰了碰她,手指著不遠處。“那里有人在外面,你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嗎?”
飄零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前面坐著三三兩兩的人,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們在弄這里最著名的名產,蓮子粥。”子寒解釋,兩人貼近的身影透露著不可言喻的親密,完全融入這個純樸的小鎮之中。
有個老婆婆笑容滿面看著他倆,說:“你們夫妻倆很相配,不是假日還跑出來玩,感情肯定很好。我祝福你們白頭到老。”
飄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子寒涵蓄地笑了笑,說:“婆婆,謝謝你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