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吞了, 小舅舅我還會害你不成?”朝露沒解釋。
可冷瞳卻沒了玩笑的心思,“如此大的腥味,你騙得過旁人也騙不過我。”說著, 一把就扯過了朝露的手, “別拿幻術忽悠我。”
被冷瞳那殺傷力巨大的目光一瞪, 朝露乖乖地縮著脖子摸著鼻子收回幻術, 露出了手腕上還未及愈合的傷口。
“你這是什么意思?”冷瞳將藥丸扔回了盒子中。
“欸欸別浪費啊, 血放都放了,你若是不吃,我不白放了?”朝露連忙像搶寶貝似的將盒子搶了回來。
見冷瞳臉上的怒意并未消失, 朝露只好嘆了口氣,乖乖解釋了起來。
半晌, 聽完解釋后的冷瞳仍舊眉頭緊鎖, “他需要我在談和之日之前恢復, 你便將自己給放空了給我?”
“別動不動就生氣嘛,這都按量放完了, 我不也沒事?”朝露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冷瞳的手,生怕一個動作不對又將她惹火了。
“沒事?你這白的如雪一般的臉色,叫做沒事?如若需要通過喝你的血來恢復,那我寧可不要這雙腿了!”說著,就想伸手自斷腿部經(jīng)脈。
“阿瞳!”朝露連忙一把制止了, “你這人怎么如此迂腐?在雪茗谷, 遇到失血過多的傷者時, 使用親屬之血的療法也并非罕見。如今這唯一的不同, 只是因為條件所限, 只能讓你吞下去而不是輸進去罷了,何必如此大驚小怪?當年我和小暉暉也輸過阿爹的血呢, 咋不見我倆尋死覓活?”
話剛出口,朝露便意識到自己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當年自己與秦暉失血過多,恰恰是冷瞳……她恨不得給自己這張沒準的嘴一巴掌。
“總之,太子造反只是早與晚的問題,你不能如此下半身攤著下去,不然到時候我背著你跑,只會放的血更多罷了,我這只是權衡利弊后改變了一下先后順序而已。談和之行在三日之后,所以我們今夜就得開始靈羽轉移,你若是當真過不去心里那道坎吞不下去,我可以用幻術幫你。”
冷瞳久久地看著朝露,可朝露卻沒有半點退步的意思。最后,她只好嘆了口氣,搶過盒子一口將藥丸吞了,并道:“下不為例。”
“行行行,那還會有下一次?今夜過后,你就能跑能跳了。”朝露一個蹦跶盤腿坐在了榻角,并將冷瞳扶起來,接連點了幾處大穴。冷瞳配合著調(diào)整起了內(nèi)息,額頭上的銀色光芒隨著內(nèi)息的涌動而閃爍著。
“放松,不要抗拒,順著我的靈力去做便好。一旦開始便不能停止,所以我將這屋子暫時隔離了。你自己的靈力基本上還處于萌芽階段,像這般快速強行適應幻雷靈力,多少會有些疼痛難耐,你盡量忍著些,如若實在忍不住便同我說,我使些幻術便是。”
“我沒事,忍得住,你盡管來便是。”冷瞳道,“若是再使用幻術,只會是給你增加負擔。我可不想腿好了后的第一件事,是背著你到處跑。”
“……”阿瞳這家伙的嘴,最近是不是變得毒了許多?可是平日不常說話,只有見了自己才打開話匣子,憋久了的緣故?
“對了,”朝露突然想起,“都這么多天了,你就不好奇當日陛下尋我去聊了些什么嗎?”
“圣旨?談和?沂兒都講與我聽了,”
“……沂兒這家伙。”朝露頓時有種樂趣被人搶了的難受,“那你就不好奇,他在傳位詔書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不會是我。”
朝露一愣,“為何如此說?”
“他在那之前,尋我聊過。我將話說得很明白,他若是當真對我還有一絲……便不會寫我。他曉得我不適合,也無心與此,以我眼下的勢力與能力,登上那個位置,只會是成為活靶子罷了,即便有你們相助。沂兒比我更合適。”
“唔。”
。。。
或許是曉得今夜于朝露與冷瞳來說至關重要的緣故吧,偌大的京城內(nèi),無論是秦暉賀沂還是皇帝皇后,都沒能睡踏實。
一大早天還未亮,秦暉便從榻上爬了起來,站在在府中院子里發(fā)呆。忽的,一個人影閃過,他剛打算轉身回屋拿劍,便看清了來者的臉。
是烏有,她肩上還扛著一個人,是熟睡著的賀沂。她將賀沂遞給了秦暉后,道:“莫要去早朝,直接帶著殿下離京,走得越遠越好。”
“為何?”秦暉問道。
“太子打算在今日早朝起兵造反,御林軍戍衛(wèi)軍都有他的人,風語衛(wèi)屆時也會倒戈。定遠軍估計會選擇中立,而寧家軍鞭長莫及。陛下以為自己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等太子上鉤,卻不曉得,真正在網(wǎng)里的人,是他自己。”
“風語衛(wèi)?陛下不是早已經(jīng)將風語衛(wèi)進行過內(nèi)部清理啦嗎?怎會……”秦暉有著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風語衛(wèi)指揮使趙糧你可識得?”
秦暉點了點頭。
“他便是我的族人,烏氏之后,真正的石閏。”秦暉不曉得,烏有是如何如此冷靜地說出這句話的,“石閏的目標是所有賀氏,太子并非陛下所出,所以便成了他最好的合作對象。早在他最初對殿下下手之時,就已經(jīng)與太子有所勾結了。與姜唐合作,只是占個便宜,以便順便查明永安公主殿下的身份而已。他手中有著你們靈族的能力,還有著能克制靈力的功法,你們大軍未至,斗不過的。”
趙糧竟是石閏。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烏有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就要踏著輕功離開,“我言盡于此,信與不信,均在與你。”
“烏有!”秦暉將她叫住了。
她愣了愣,又回頭補充道:“秦兄,你就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帶著殿下走,什么都不要問不要想。”
“既然太子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我又要如何帶著作為他主要目標之一的昌平公主殿下,逃出去?”
烏有猶豫了片刻,最后道:“無人會知曉‘昌平公主’已經(jīng)離京,至于如何離開,我想,以秦兄你的幻術,自然不是問題。”
“你要扮成沂兒待在宮里?”
烏有轉身就走。
“烏有!你不要命了?!”秦暉吼道。
烏有的腳步頓了一下,“我不叫烏有,記住,我叫石柿。還有,我是女兒身。”接著,便真的不見了蹤影。
石柿。
烏有族的名諱,只會告訴至親之人……
有那么一瞬間,秦暉是想追上去的,可臂彎中那沉甸甸的賀沂卻告訴著他,比起去追,他又更重要的事情得做,而且迫在眉睫。
。。。
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的時候,朝露與冷瞳聽見了屋外的嘈雜聲。那聲音極其不對,不是爭吵也不是玩樂,而是那冷瞳很熟悉的,刀劍相交的聲音。
“莫動。”朝露攔住了企圖往外看的冷瞳,“還差一點。”汗水從她額間留下,將衣襟浸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反反復復了無數(shù)次,可她的聲音卻還是冷靜而平靜的。
屋外的嘈雜聲更近了,她們似乎聽到了太子賀宇晞的聲音。
“給孤搜!!”他大吼著。
“啟稟殿下,屋里都搜遍了,沒人。”
“怎可能沒人?兩個大活人,你們看著她們進去沒看見出來,她們還能鉆地洞不成?”好看些火了,“邪族,對了,邪術,一定是用了邪術。我果真沒猜錯,這柳露是個邪族!!”他好像揪住了什么人的衣領,“趙大人你不是有法子對付邪術嗎?還等什么?!”
“她們既然將自己用邪術困在了屋內(nèi),那一時半會定是逃不出去的。”朝露認出來了,這是趙糧的聲音,“與其在這兒與她們死扛,我倒認為,尋到陛下更為緊迫。”
“呵,那老不死的?本來還有個賀宇澎能與我作對,他自己將他困在王府了,硬是要將皇位傳給那個瘸子。京城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他逃不到哪去。眼下,比起尋他,我更想宰了這個他心心念著的瘸子。”
賀宇晞口中那一聲又一聲的“瘸子”,聽得朝露很想沖出去扭斷他的腦袋,可眼下的情形需要她專注冷靜。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制住了心頭的怒意。
忽的,朝露渾身一顫,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
“怎么了?”盡管看不見,但冷瞳還是察覺到了。
“無妨,只是趙糧在破結界而已。”忍住胸口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朝露竭盡全力用最平靜的聲音道。
只是……她的異常是瞞不住冷瞳的。但冷瞳即便曉得了真相,卻也只能當做不知道,因為,她不能讓朝露繼續(xù)分心,更不能冒著讓二人雙雙喪命的危險,中斷這一切。
冷瞳清楚地感受到,朝露傳入她體內(nèi)的靈力開始變得有些不穩(wěn)了。通過這股靈力,她更感受到了外頭那破結界之力的一點點增強,感受到了施加在朝露一人身上的種種壓力。她很是憂心,很是著急,可除了坐在那兒繼續(xù)外,她無能為力。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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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可以被聽見的一聲脆響,緊接著的是身后朝露的狠狠一抖,以及濺在背上的那熱乎乎的液體,冷瞳知道,是結界被破,朝露遭反噬了。
門外的說話聲變近了,甚至已經(jīng)聽得見木質地板被踩得嘎吱作響的聲音。冷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強迫著將自己的意識與外界隔離,因為危機越是靠近,她就越需要透入,以便讓這靈羽的轉移盡快完成。
咚,咚,咚,腳步聲,越來越近。
忽的,“晞兒,”屋外出現(xiàn)了賀昆櫸的聲音,“你當真讓朕大失所望。”
皇帝怎會在這?他莫非……一整夜都在永安宮?
“晞兒,呵呵晞兒?虧你叫的出來?于你來說,我不就是個替代品嗎?你這個殺了我親生爹娘的仇人,配得上喚我的名字?呵呵,我還真是瞎了眼,這么多年來,盡然一直在認賊為父!”是賀宇晞歇斯底里的聲音。
屋外又吵起來了,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在吼著些什么,冷瞳半句都聽不清。因為知道賀宇晞的那句話說出口,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屋外的那個人,才是一把屎一把尿將自己帶大的阿娘的親生兒子,而自己的親生父母,則害得他們家家破人亡……
她不曉得,這些該怨誰。
屋外的爭吵聲更大了,又或者說,是更近了。
“好了!”朝露一松手,冷瞳便將內(nèi)息一收跳下了床。她有些驚奇地看了眼自己的雙腿,又看向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的朝露。正要說些什么,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踹了開。
朝露急忙變出一把長劍一對腰刀,兩人做好了大戰(zhàn)一場的準備。
可從屋外飛進來直接落在了二人面前的,卻不是敵人,而是……被一把皇子佩刀穿透了前胸后背的……賀昆櫸。
被踹進屋里時,他還沒有咽氣,他將最后的目光留給了冷瞳,他做了個口型卻沒能發(fā)出聲音,但冷瞳卻聽懂了,他在說:“對不起。”接著,便再也沒了氣息。
他本不會死的,他明明計算設計好了一切,可他偏偏沒有遵循自己的計劃,偏偏在這個時候擋在了自己的屋子前。
他從未逼過自己喚他“父皇”,自己也從未喚過。而如今,他的最后一句話卻是,瞳兒,對不起。
“啊——”冷瞳如瘋了一般拔刀沖了出去,一滴淚,甩在了身后朝露的臉上。
阿爹……
朝露長嘆一口氣擦干臉上的淚珠彎下腰,替賀昆櫸合上雙眼后揮手化了身上的刀,她抿著唇用寒靈力將他凍在了冰柱中,又將冰柱包裹在了一個憑空形成的鐵棺材之中。待一切做完,這才拿著長劍隨著冷瞳消失的地方?jīng)_了出去。
陛下,一路走好。眼下只能先委屈委屈您了,待一切事了,我們再回來……給您尋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