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擊敗姜素,也結束了自己所在方位的戰場。
沒有來得及休息,就一路馳騁奔赴百里外的戰場,尚還沒能抵達戰場之上,
就已經是有一股一股的風,帶著血腥和死亡的味道,撲打在他的臉龐上。
李觀一隻是焦急前行。
他抵達側翼戰場的時候,映入他眼底的,卻是一種極端慘烈的戰局,李昭文等人也見得了李觀一身上甲冑的破碎之處,看到他肩膀吞肩甲上的裂痕和鮮血。
李昭文道:「觀一———·
樊慶撐著一口氣,道:「陛下————·
李觀一擡手讓他們不要說話,以皇極經世書的武功來爲他們療傷,一邊療傷,一邊去看著這慘烈的戰場,語氣沉靜道:「姜素已死,應國軍隊大勢已去。」
樊慶低聲道:「我們的同袍死傷很大,公孫懷直老爺子,還有薛神將都——」
「都去世了。」
李觀一的眼神黯了黯,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能夠展現出動搖,只是將諸多情緒的起伏涌動都壓下去了,面上維繫住君王應該有的鎮定,以穩定軍心只是道:
「先休息。」
契芯力因爲隨身丹藥所以保住了性命,但是元氣大傷。
若非是已經破境入了七重天的話,恐怕是要死在這戰場之上,可即便是有宗師的底蘊和雄渾氣血,也要再躺個七八月才能夠徹底恢復過來。
甚至於還不知道,會不會對未來的武道之路產生影響。
樊慶斷臂。
他的神色堅毅,輕聲道:「只是斷了一臂而已,比起戰死的兄弟同袍,我已經是太幸運了。」
李觀一深深吸了口氣,仰著頭。
好一會兒之後,道:「我會讓怒鱗龍王寇於烈將軍過來,從水路將兄弟們帶回去,石達林他們已經在後方準備好了,把兄弟們和俘虜,都帶回去。」
「得要讓兄弟們回家才行。」
李觀一看著落在地上的猛虎嘯天戰戟。
風吹拂而來的時候,宇文烈閉著眼睛,失去生機,而猛虎嘯天戰戟那銳利地足以切斷鎧甲的刃口卻微微鳴嘯,發出一陣陣低聲的虎嘯。
薛神將神韻已耗盡力量。
李觀一緩步往前,他看著周圍的機關碎片,然後終於找到了那個東西,眼底微亮起了,緊走兩步,俯身,將落在這血腥殘酷戰場上的陣法核心取出來了。
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是鬆下來了。
他的武功從這一枚陣法核心開始,正是因爲此物,李觀一纔在年少的時候就學會了當世一流的武功。
也從薛神將那裡真正入門了兵法,打好了兵法的基礎。
往日這一枚晶石裡面都有一絲絲的流光在變化。
能夠感知到其中的神韻存在,但是此刻,這陣法核心晶石之上,流光卻已極爲微弱了,李觀一把這晶石握在手中了,微微一證,旋即瞳孔劇烈收縮。
咔喀他展開手掌,掌心的晶石之上,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裂隙,李觀一以一身武道傳說的醇厚氣息去養護住這晶石,將自身的元氣輸入其中,但是卻似乎完全不能夠扭轉這晶石的碎裂。
那晶石上的裂隙迅速蔓延,細小迅速,徹底遍佈了整個晶石。
這帶著薛神將神韻的陣法核心密佈裂隙。
似乎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化作童粉,
和宇文烈的拼死一戰,消耗實在是太過於巨大了。
就算是真正的張子雍站在這裡,也會被那個狀態下的白虎大宗活生生劈死,
更不必說只是張子雍的一隻手臂了,還是隻剩下三分之一神韻的手臂。
李觀一的面色凝滯,有一種恍惚失神的感覺。
戰場的殘酷,廝殺,不斷清晰。
從他提起兵戈,走上這亂世的天下時候,這個時代和亂世就一直在告訴他失去和亂世的殘酷。
每次前行一步,都要付出絕大的代價,都有失去。
李觀一的兵法和軍勢基礎是薛神將傳授的,此刻卻是心中一股失神,是一種極度悲傷的時候,卻忽而發現那晶石裂隙似乎組成了一個特殊的紋路。
紋路之中化作了陣法,忽而晶石泛起一絲神韻,悲傷恍惚的李觀一的耳畔忽而響起來一聲痛快灑脫的大笑,那是薛神將留下的聲音,卻自得意極了一一「哈哈哈哈,騙到你了!」
李觀一愜住。
他愣住,看著那晶石之上的裂痕緩緩平復,就如耳畔那自在灑脫的大笑,彷彿薛神將在看著他,然後轉身,提著戰戟,背對著如今已長大成人的秦皇,擺了擺手。
「走了!」
神韻終於消失,沉靜下去了,李觀一握著徹底沉寂下來的晶石,以武道傳說的功力,能夠感覺到在這陣法核心最核心之處,還存在著一絲絲的神韻。
極爲微弱。
只是李觀一不知道,這一縷神韻意志如此微弱,到底是因爲和白虎大宗宇文烈那五日五夜,耗盡一切的拼殺,還是說是因爲在經歷這等消耗之後,還要最後給李觀一一個『玩笑』。
這傢伙的嘴,到最後都像是淬了毒一樣。
他的心態也一如既往地瀟灑如風。
確實是當年那個在陳霸仙去世之後,闖入陳霸仙的葬禮鼓盆而歌,放聲大笑的天下第一。
李觀一緊繃的精神徐緩下來了。
薛神將的神韻還在。
雖是極爲微弱,但是卻也真實不虛,只需要尋找一個元氣充沛的地方,佈下陣法,就可以藉助陣法的力量,緩緩吸取天地之間的元氣,重新讓薛神將的神韻元氣恢復過來。
但是,那想必,一定是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時間了。
若以相見來談,或許,此生終不能再見。
李觀一忽而明白了薛神將最後那句『走了』的意思是什麼了,武道傳說,此生漫長,但是他活著的這數百年時間裡面,或許再也不會見到薛神將。
在現在,是他送別薛神將離去。
而薛神將在千年後的甦醒,見到的也只是變了天地的人間,看到的,是成爲了青史千卷裡面,歷史之中一個個冰冷肅穆的名字。
看到的是歷史之中後人眼中的秦皇李觀一。
那時候,是薛神將送別了李觀一。
終是如此,再不相見。
江流的波濤洶涌湍急。
怒鱗龍王寇於烈率領在開拓江南一帶時的主力船隊抵達了這一處戰場,藉助水力,將大軍的負傷者帶回去,這一處極慘烈戰場之中,麒麟軍的死亡人數遠遠低於應國軍。
但是整體傷亡數字卻仍舊觸目驚心。
而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爲秦皇在一開始時期就推行的軍備改裝,就算是秦皇貧窮,但是秦皇的錢都是砸在了關鍵的地方的,他對自己花錢的時候,摳摳搜搜,恨不得拉著南宮無夢跑去打劫沙盜。
但是在真正重要的地方,從不曾遲疑過,
石達林,雷老懞這些麒麟軍的老傢伙們,爲麒麟軍的精銳們準備了隨身的藥囊。
裡面有侯中玉最強的五類藥粉。
只是這個時候,效力已經強過了當初的侯中玉時期。
後來者繼往開來。
在侯中玉止血散的基礎上,在老術士的指點之中,成功讓麒麟軍的標配製式藥囊更新疊代,或許使用的時候,極爲刺激,極爲劇痛,但是效果也極好。
至少可以強行止住傷口的鮮血而那種幾乎是刻意保留下來的,強烈的劇痛,也刺激精神,一陣一陣的陣痛讓負傷的傷員意志得以清醒,無法睡過去,在傷勢嚴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咬著牙保持清醒,和昏睡過去,幾乎就是決定生死。
麒麟軍大批的傷員被帶到了後方。
雷老懞,石達林等人幾乎不眠不休,去給這些傷員療傷,迴歸後方之後,九色神鹿的祥瑞之光幾乎不曾停歇下來,這些麒麟軍的將士們,只要抵達後方,活命的概率就會翻倍。
而戰死者。
按秦皇的要求,皆帶回來故國。
死,亦要歸於故土。
蒼龍艦穿破了江流,怒鱗龍王站在這一艘寶船的船頭上,緋色的麒麟雲紋旌旗在風中狂舞,大船之中,帶著傷員,帶著戰死犧牲的兄弟同袍。
怒鱗龍王看著背後的這些人,輕聲道:
「回家了,諸位——」」
怒鱗龍王高呼道:
「麒麟軍將士,歸國!。!」
而樊慶,即便是斷臂之後,仍舊沒有離開前線戰場,已戰至於此,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再回頭,也不能夠撤回來了,在宇文烈戰死,姜素在戰場之中被陣斬,高驟投降之後。
整個應國的大軍,幾乎就已經化作了潰軍。
他們不再有戰意,也知道沒有辦法再擊敗秦皇,但是,在每一次時代變革的時期,在新的時代去代替舊的時代的,巨大的波濤之中,總有投機取巧的人。
他們看不到時代的未來,亦或者說,就算是看到了時代的方向,仍舊還要遵循著自己的慾望,遵循著自己的執著,追求個人的榮華富貴。
不願意投降,不願意交出兵權,也不願意爲應國赴死殉國。
他們打算竄逃到山川之中,去營造自己的勢力。
只是破軍和文清羽早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發展,麒麟軍的陣勢,以及元執的八門金鎖陣將整個天下化作了戰場,四方都是秦的大軍。
幾乎是每一個方位都是麒麟軍的某一支主力兵團,有名將出手。
潰軍之中就算是也有名將榜前一百的存在。
但是麒麟軍中,名將更多。
大軍對峙,士氣是一個極爲巨大的影響力。
此刻的應國軍幾乎全部處於士氣低迷的狀態,面對著士氣如虹的麒麟軍,就算是一比一的兵力都不會是對手,再加上麒麟軍裹挾大勝之姿,懷揣著平天下之志向,而他們的對手只想著偏安一地,能支撐一會是一會兒。
幾番對比之下,勝負其實已經定了。
在破軍,文清羽,晏代清等人的謀算之下,麒麟軍中,將士奮勇征戰,在這種巨大化的八門金鎖陣收攏,圍殺之中,將潰軍徹底絞殺平定,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獨臂的樊慶踏上戰場,開始對應國軍隊展開強大的政治攻勢和心理攻勢,不斷勸降,削減戰意,大量的應國潰軍投降。
有仍舊不甘心,以及應國的死忠之輩,則是被徹底圍殺。
越千峰揮舞戰戟,放聲大笑,赤龍法相在戰場之上舒展自己的身軀,伴隨著他的狂笑,一個個苦苦支撐的應國戰將口噴鮮血,落在地上。
「只是吐了這麼點血就不能打了?!」
「汝等莫不是在消遣老子!」
「才吐這幾口血,不是相當於纔剛剛戰場熱身嗎!。」
「來,接著打,接著打!」
秦皇的命令和這些潰軍們的想法完全不同。
按著他們的想法,按著往日青史中那些霸主君王們的選擇,在擊敗了敵軍主力之後,秦皇就會暫且偃旗息鼓,但是這一次秦皇卻似乎是要徹底打完這一仗。
要打到完全勝利的那一天。
在簡單療傷之後,秦皇李觀一再度親自踏上戰場,
伴隨著秦皇親自踏上戰場,伴隨著麒麟軍不斷擊潰潰軍,佔據越來越大的優勢,就導致剩下的那些潰軍的軍心,士氣一日比一日往下跌墜。
樊慶和麒麟軍發動了百姓。
百姓爲他們指引道路,又有七八年前在西域士氣,就由銀髮少女親自引導完成的【奇術星象普及】,麒麟軍在追蹤,辨認方向這一方面的特性,超越歷史上的任何一支軍團。
天空之中,來自於草原的神鷹祥瑞掠過長空。
那雙眼晴輕易尋找到一個個藏匿起來的兵團。
之前所做的每一步準備,都在這最後的大戰之中,發揮出來了巨大的作用,
這十餘年間的一次次佈局,準備,推動了最後的勝負之局。
麒麟軍和秦皇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加上樊慶的招降,兒乎算是心理層次上的【圍三缺一】,讓許多士兵在夜間逃離本營,前去麒麟軍中投降。
當有一個人逃跑的時候,他就可以帶動十個人。
十個人逃跑的時候,就足以帶動百人。
百人逃竄,就會讓一整支軍隊徹底崩潰散亂,而這不同地方,不同戰場上的投降之人匯聚在一起,就化作了名爲時代趨勢的洪流。
大勢洶涌,已成波濤,波濤朝著前方洶涌撲打下去的時候,便是勢不可擋。
三百年亂世,天下人心思安思定,豈一人所能抗衡?
一支支潰軍投降,認輸了,最後的叛軍負隅頑抗,藏匿於山中,死不投降,
進入九月末的時候,天上下起一場大雪,大雪封山,也封了道路,四處冰寒,缺少後勤補給,終於對這最後一支兵團的士氣給予了毀滅性的打擊。
秦皇親自率軍,嶽鵬武在左側,越千峰爲右側,齊齊攻擊。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
以應國最後的兵部戰將被斬殺爲代表。
應國最後一支反抗潰軍徹底被消滅,自六月末至九月末,這一次賭上了天下和未來的浩大合戰,耗費百日時間,最後的天下恢復了大體的平定。
而在這個時期,文清羽仍舊把東都城圍了起來。
這傢伙算得天下第一謀己之人,幾乎把城裡面那些人的計策都算盡了。
至於如何算得?
只需要把自己帶入到城內的情況,然後想想看自己會做什麼事情,再把這些事情全部堵死就可以了。
很簡單的。
秦皇親自前去東都城。
這一戰在整個天下的歷史上,都被列爲第一等浩瀚的大戰,但是兵家和史書上的浩瀚,往往也代表著長時期的混亂和斯殺,代表著戰場的絕對殘酷。
雙方都次第投入了百萬級別的大軍,即便是佔據了絕對戰略優勢的麒麟軍,
在此戰之中的死亡人數也接近了十之一,接近十萬人戰死在這平定天下的大戰之中。
受傷人數則是抵達了極驚人的十之三。
而應國大軍的傷亡數字則是更高,這遼闊的天下,幾都被那死亡戰士的鮮血染紅了,彼此都已經付出了這樣巨大的代價,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犧牲,才走到了這一步。
這就是人心,就是洶涌無比的大勢。
當最後,麒麟軍的主力在掃平了四方的潰軍之後,匯聚在了應國都城東都城之下。
東都城的大門仍舊死死閉鎖著,麒麟軍,太平軍,岳家軍,天策府,一面面緋紅色麒麟雲紋旌旗將整個東都城都圍繞起來了,像是匯聚在天下的烈火,要將舊日的世界焚燒。
秦皇騎著神駒,戰馬的馬蹄踏在大地上,發出肅殺的清鳴,他帶著大軍抵達這裡之前,高曾經前來拜訪,請求秦皇留下姜高的性命。
這個雖然在天下有極大的名望,但是幾乎都在北域關外,未曾參與中原之戰,唯獨參與的關鍵戰役就是最後之戰,以及狙殺大汗王的神射垂首,懇求道:
「姜高並非如同姜遠那樣的性子,倒不如說,他是被姜素的計策逼迫著,不得不站起來,揹負這個天下和應國的人,陛下的武功天下無敵,又有大軍,以刀劍和兵馬去平定天下。」
「您這樣的武功,青史之上也沒有可以和你匹敵的。」
「姜高他大勢已去了,也斷然不可能對陛下產生任何的威脅,就請您留下他的性命,當做是這亂世天下的結束吧,就讓這應國曾經的帝王,來生活在您所開闢的太平盛世之中,不也是一種太平的氣魄嗎?」
而當秦皇親自抵達東都城的時候,這一座雄偉城關的大門卻緩緩打開來了,
身穿著皇帝袞服的應帝姜高出現在這東都城的城門之前,他看著前方的秦皇。
一隻手提著一壺酒,一隻手則是著一個,用明黃色綢緞包裹著的印璽,這明黃色的綢緞上有著暗金色的蒼龍紋。
當姜高走出來的時候,麒麟軍立刻戒備,在那緋色的麒麟紋旌旗之中,一位位當代頂尖名將,各握兵器,或恃豪勇,一股股悍勇之氣沖天。
姜高的神色沉靜,他看著那烈烈的大鬣之下,騎乘龍駒,身穿墨色的甲冑,
披著緋色文武袖戰袍的君王,看著他眉宇泠然沉靜,裹挾著滅國之威而來。
當真是有開國帝君的氣魄了。
他本來就是開國之君。
姜高深深吸了口氣,他坦然笑著,於千軍萬馬之前,朗聲笑道:「秦皇陛下,年少之約,可還記得?」
「可能與吾,共飲一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