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洛此時已經祭戰神眾軍完畢,翻身上了馬。他端坐馬上,面色毫不動容:“秦王!本王已經接手燕國眾軍,這‘公子’一號已經是過去時了!”
湫洛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錚錚清泠,只是刻意壓低了,顯出死板和疏遠來。
秦王此時的心情,竟有些像是看著自己皇兒的蛻變。他很高興湫洛能夠比以前更具實力,只是,希望自己接下來布的局,湫洛能夠接受得了。
湫洛,對不起,朕會保你周全。
秦王在心下思定,便振臂一揮,五十萬大軍立即陣呼如雷,響徹洞天。秦王在這一片如山的吶喊中,捩轉回陣。當兩列人馬為秦王讓出道路時,便露出軍隊之后金沙掛幔的天子鑾駕。八名隨軍宮女娉婷而立;鑾駕的正前方,湫洛看到池影正蹙眉看著自己。
那副欲言又止的擔憂表情,讓湫洛想起以前神武殿的生活,那個時候,池影總是巧笑著為自己講秦王的事情。
見秦王穩步過來,池影為秦王躬身打起鑾駕垂下的簾帳——湫洛發現,自始至終,池影都是以一種心懷愧疚的神色,注視著自己。
終于,當簾幕緩緩升起的時候,湫洛終于讀懂了池影神色中的意思。頓時間,他只覺得天崩地裂,耳畔轟鳴——
在玄青的重重簾幕之中,天子鑾駕之內,厚重的錦被里還裹著一人!
那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未及束發,長發垂肩;少年沒有穿衣,只是用錦被裹著,露出一截玲瓏鎖骨,透出稚嫩卻媚骨天成的模樣。湫洛再細看時,只見那少年柳葉細眉,唇瓣如櫻,居然在眉眼里有幾分像極了自己!
少年見秦王過來,向旁邊縮了縮,讓出鑾駕大部分空間;秦王長袖一揮,落座少年身邊,順勢就將他攬進懷里。錦被略有滑落,湫洛一眼便看見,少年身上斑駁的歡愛痕跡。
呵,原來他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湫洛的心徹底沉滯谷底。
看著秦王懷里的孌童,湫洛忽而就覺得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只是,那孩子比自己更乖巧聽話,他眉眼中的那份唯唯諾諾,不就是秦王最喜歡的順從嗎……
當年百官看到自己如此偎依,竟是這種心情:如看好戲一樣,帶著嘲弄和鄙夷。
湫洛正恍惚間,忽聽見狼穆在耳畔低聲道:“少主!”
他這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秦王已經擺開了軍陣,靜待這邊回應。湫洛沉了心思,仔細看陣,便見主將王賁跨馬在前,守住開門,身后軍隊環成一陣,竟像是殺敵其內的落虎陣。
“好狠戾的陣法。”湫洛低聲說。
“少主認得?”
湫洛輕輕點頭:“是‘落虎陣’。我曾在書上看過,卻不想真有人記得完整的陣勢。這陣法只留一將,放開開門,誘敵其中之后,圍內絞殺;卻偏偏留一生門,予以生之希望,令圍困的將士只想著逃生,使得軍不定心,最終被圍困殺戮。落入其中,縱是猛虎也不得脫,故而又名為‘落虎’。”
倉礪聽了,冷哼一聲,大刀一橫,渾厚的嗓音喝道:“秦賊無恥,待倉礪大爺前去破它,取了主帥首級,為太子殿下補補身子!”
倉礪說罷便要拍馬,卻被湫洛攔住:“不要輕舉妄動!聽我調令,分兵而行。”
倉礪本不信這個邪,但湫洛既然已經開口,他還是知道輕重,只得隨湫洛回陣中,聽候布陣安排。
而在對戰的另一方,秦王擁著淺兒,邀觀燕軍陣營,湫洛的一舉一動都盡收他眼底。秦王知道,這落虎陣湫洛是見過的——神武殿的兵書,湫洛看過多少,他都知道。可是,書上對此也不過草草帶過,究竟什么布陣列法,湫洛卻是不知的,更罔論破陣了。
“湫洛,”秦王將手探進懷中人的錦被內,用力揉捏著胸前紅腫的蓓蕾。他捉住淺兒的臉頰,對著那張與湫洛神色相似的臉頰,眼底卻是無情,“讓朕看看,這半年里到底有沒有長進。”
“唔……”見到湫洛的第一眼,淺兒就知道秦王將他當做何人了。此時,他承受的是秦王對那個人所有執念。淺兒被迫望著秦王,淚眼喚道:“陛下……”
秦王根本不予理會,只是以孤冷的聲音道:“湫洛,出手吧。”
隨著秦王最后一個尾音落定,轟響的擂鼓和著喊殺聲劃破蒼穹,燕軍旌旗連風滾動,駿馬足下踏起漫天塵煙。在飛卷而來的煙塵最前首,一騎銀甲掛帥于前,權作首領,身先士卒殺入陣中。
守著開門的王賁將軍依計未作過多攔截,閃開湫洛的劍鋒,讓他領著燕軍入了陣中。
秦王當然不會以為湫洛是來自投羅網,他安靜地看著,一如多個運籌帷幄的侵略戰,他保持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冷眼觀望著陣中的一切。
只見燕軍殺入陣中之后,以一種防衛的陣勢列開,與外圍的秦軍對峙而攻。而湫洛卻未在首領應有的保護之中,卻是僅領一百輕騎往反方向而去。
秦王瞬間便明白了湫洛的用意。
果不出所料,湫洛借著燕軍掩護,竟是往生門殺去,卻不是破陣,而是以退為進,殺亂陣營,將燕軍的唯一出路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