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不——”
湫洛的慘聲呼喚,卻無法阻止秦王的腳步;甚至,那抹孤傲的玄色身影,連頭都不曾回過。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湫洛連想到不敢想的噩夢。
圍軍退出三里之后,秦王手無寸鐵地走進燕軍范圍。
“鳳劍”寒光如月,在火把的映照下,凝成詭異冷冽的色澤,將一雙鳳凰也顯出妖異的色澤來。
狼穆唇角掛笑,手上毫不留情。每一劍下去,都是一陣裂錦之聲和皮肉撕裂的聲響,混合著濃重的血腥之氣,彌漫了整個空間。
整個竹林都闃靜如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秦王一人身上。而秦王站如孤松,巋然不動,連面上都看不出一絲痛苦。他只是將一雙鷹目直視狼穆,似乎要將他拖向不可翻身的修羅場。
秦王朗聲,一劍一劍數著:
“一!”
“二!”
“三!”
……
每一劍下去,湫洛的心就要碎成千百片。他雙手捂著嘴,雖然極力遏制住自己的顫抖,卻還是難以抑制地慟哭出聲。
湫洛根本不敢去看秦王的樣子,只是這樣寂靜的夜里,“凰劍”每一劍下去的聲響都分外刺耳,像是鋼釘頂入湫洛的腦中,讓他痛不自已。
耳邊秦王渾厚的聲音,和皮肉綻裂的聲音,折磨的湫洛快要瘋掉。一劍比一劍更重,也讓湫洛哭得更兇。即使手背都被咬出血痕,卻比不上心中排山倒海的悔恨。
他到底……要將那個人害到什么地步!
他明明為了自己,深陷屠岸瀾的埋伏圈,背中百箭而不放棄自己,可自己,又回報了他什么呢?
是一次次的不信任和背叛,是一次次的猜忌和對立。
現如今,要殺了秦王的人不是狼穆,卻是自己啊!
湫洛此時捶胸頓足,卻為時已晚。他忽然想起,那一夜秦王在自己睡夢中,輕輕說的那句話——
若臨天下,傾軍來迎,江山為媒,君威為證。
即使二人都恨過彼此、誤會過彼此,秦王卻從未忘記這番承諾。而自己,雪月的海誓山盟,卻早被仇恨的心棄之如敝履。現如今,這份仇恨沒有報復在他身上,卻被最愛的人擋了下來……
即使一生一世的道歉,都不能抵消千般錯誤。
秦王,秦王,你是我用盡一生邂逅的神話,我卻負了你半世的相思……
瀧藥寒他見湫洛再也承受不住,便抬手掩了湫洛雙耳。劇烈的顫抖,順著手指間傳遞上來,瀧藥寒的眼底,此時一片肅穆荒涼。
不知過了多久,當湫洛已經哭得氣力全無的時候,瀧藥寒掩著他雙耳的手松了開來。
小王爺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鄭重地對湫洛說:“最后一劍了。陛下是為你而戰,你有義務見證他的一切榮光——因為陛下,從始至終都未曾屈服于人。”
湫洛咬著唇,點點頭。他轉過身來,“凰劍”最后一道寒光,恰在此時閃過他的眼底。
最后一劍,不是如先前那樣斜劈而來,卻是直刺向前,筆直地頂入了秦王的心臟!
“不————”
在湫洛撕心裂肺的慟哭聲中,秦王如一座偉岸的山,筆直地轟然倒地。
狼穆手執“凰劍‘,任秦王沿著劍刃滑落而下,鮮血已將秦王足下一方土地染成濕潤的暗紅色。漫天的寂靜塵煙,化作亙古不動沉沉哀痛,將月色都染上一種說不分明的悲切來。
湫洛箭步上去,撲在秦王身上,卻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秦王身上的上口。直到此時,他才看到狼穆究竟下了如何狠手——那每一劍下去,竟都是可以見骨的重創!
瀧藥寒再攔不住湫洛,況且他也擔心秦王狀況。此時湫洛沖上前去,瀧藥寒連忙護在身邊,渾身殺氣畢露,橫劍擋在湫洛和燕軍之間。
狼穆卻對此毫不在意。他唇角冷冷勾起,用帕子細細擦著劍刃,似是在自言自語,實則讓對面的湫洛和瀧藥寒聽得分明:“自古君王寡情。多情者,便是玉石俱焚。“
湫洛從悲傷中抬起頭來,一雙水眸寫盡了憤怒:“秦王已經履行諾言,還不快放了空流!”
“放?我只說‘交換’,何時說過要放?我能保證他今日不會有事,已經是施舍了。”
將“凰劍”回鞘,狼穆低頭笑得愈發猖狂起來:“昏君,明知道就算來了我也不會放了空流,卻還是為了一個禁臠送死!”
闕讓此時已經命人重新捆好了空流,上前低聲道:“爺,秦軍一旦知道了秦王倒下,很快便會伺機而動。在大軍到來前,我們盡快撤退吧。”
“嗯。”
狼穆最后看了湫洛一瞥,留下話來:“太子,母妃的仇怨,我會從你們燕皇室加倍地討回來!”
湫洛撕下衣袍,只顧為秦王先行止血,根本無暇再理睬狼穆。直到燕軍將要退出,湫洛才低頭開口,他手上不敢有絲毫懈怠,只是狠狠地應承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狼穆只是不屑地哼笑,領軍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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