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風踏昨宵 41
是啊,那個人的心思就如一潭深泉,窺不見端倪,卻分明每每都有自己的目的。
那樣的人留不得……
即使一時不可除去,也須當心繞著走。
湫洛知道狼穆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便可。他頷首,又道:“不只扶涯,秦王亦是睿智之人,只是著眼天下而忽略了這邊罷了,你不要因為僥幸逃過就懈怠了。”
“太子爺請放心,屬下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嗯。”
湫洛略向下坐了點:“丹的安葬……怎么樣了。”
“秦賊還算恪守信用,沒有再派人接近前太子的陵墓,現在我們的人已經在附近設了守靈廬,新建的祠堂也派專人打掃。”
湫洛又“嗯”了一聲:“你下去吧,去替我給皇兄上柱香。”
“諾。”
狼穆再拜,墨藍精健的身子一閃,消失在天問宮之外。
湫洛重重地跌回床上,心臟突突地跳個不停。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心道,這世間的變革,果真是人心難揣度……
這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里,有個影子久久地佇立在他的床頭。湫洛隔著床紗,恍惚間看不出那個人的面貌,可是本能地,他竟覺得那個頎長的身影繾綣萬分,絕不會加害于他。
……甚至,在不甚輝明的月色里,銀光流瀉滿地,折射出那個人無盡的繾綣。
宛如不可訴諸的嘆惋,抑或傾吐難出的留戀。
湫洛在睡夢里心頭一緊,說不出為什么,眼角竟溢出了眼淚。許久許久,那個人傾身向前,用手指輕輕拭去湫洛的濕淚;而后,印下冗長的深吻。
光色逆反,唯有一盞燭火忽明忽暗。湫洛看不清那個人背光的眉眼,只是他隱約聽到,那人吻中含糊而出的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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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入深寒,朝笙閣里掛出一副枯秋圖。
在天問宮住了半個多月,湫洛不僅高燒退了、傷口開始愈合,就連原本凹陷蒼白的臉頰也開始漸漸顯出紅暈來。除了雙腳不能移動,其余并無大礙。
扶涯命人專門趕做了一架車椅給湫洛。車椅由沉香木打造,鋪了厚實的軟墊,并且在兩側配有輪軸,可由手操縱移動。
寒柳落盡枯葉的時候,神武殿的舍人奉旨傳話,言湫洛傷勢好轉,不必再住在天問宮,令明早之前搬回月華殿。
湫洛捧著圣旨,恰時一片云翳遮蔽了天空,將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色遮蔽的略顯陰暗。
一群秋天的麻雀結對飛過,掠過鏡湖的上空,往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湫洛怔忪地望著遠處,枯朽的柳條依舊列成規矩的伏羲陣。他自言自語般小聲喃喃:“天寒了呢……”
晚秋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晚膳之后喝罷最后一份藥,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湫洛命人收了藥碗,問身后的宮女:“都準備好了嗎?”
天問宮的小宮女垂首恭敬地說:“都妥了,月華殿午時就已經徹底清潔,新派的宮女也早早等在殿中,只等公子回去。”
因為湫洛廢了雙足后行動不便,秦王這才遣了四名宮女去月華殿侍候,倒也總算添了幾分生氣,不像先前惜琴死時那樣悄愴幽邃。
湫洛默默頷首,小宮女連忙繞至湫洛身后,推他出了客室的門。
夜間的天問宮石燈幢幢,遠處的柳道盡頭,宮門外已經置了軟轎相迎。見他們出來,一名侍衛上前行禮:“這位姑娘辛苦了,接下來由咱們護送公子回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