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8日,東北的氣候正值嚴寒難耐。我們的故事起點從一個名為狐山鄉的地方拉開了序幕。
早上7點左右,一輛外出歸來接親的農用拖拉機車在這個鎮子的最南邊的一戶農家大院的門口停了下來。拖拉機的后車廂上站滿了娘家人,人數為十人左右。
這些人當中有新娘子的父親、兄弟姐妹以及直系親屬。按照當時的娶嫁風俗女孩子的母親是不可以送親的。所以車上不可能有丈母娘的身影。
拖拉機車的正臉前方貼著一朵大大的紅色紙花顯得格外的醒目。站在后車廂上的新郎率先下了車。披著紅蓋頭的新娘被前來的幾個婆家人攙扶著小心翼翼地下了車。隨后,車上裝有一臺縫紉機和一臺錄音機被鄉親們搬運了下來。
迎接新郎的父母以及親朋好友早已經站在大門外等候多時。有七八名孩童夾雜在這些人群之中,這些孩子每人手里都端著一個碩大的葫蘆瓢,瓢里面盛滿了大米、黃豆、 玉米碴子之類的谷物,他們的小臉蛋凍得一個比一個通紅。
新郎拉著新娘的手將要步入大門時卻被這幾名手持葫蘆瓢的孩子圍追了前去,他們抓起葫蘆瓢里的米用小手狠狠的朝著這對新人的腦袋、上身部位一次次的擊打過去。新娘頭頂紅蓋頭,身著紅棉襖,棉褲和棉鞋都是黑色的,只是腹部略顯隆起。新郎一只手遮擋住新娘的頭部而另一只胳膊攬過新娘的腰部快步從大門外一直護送進入到院子里。這時,掛在大門兩側的“大地紅”被兩個青年人手中的煙頭瞬間點燃了。炮竹聲響徹著大地,隨之而來的刺鼻濃煙籠罩著這里的人群。隨之而來的喜悅氣氛驟然達到了頂點。
孩子們還是不依不饒跟隨在后面窮追猛打著,一名婦女當機立斷制止住其中一個小孩并呵斥道:“春生子別攆著打了,可以了!打壞了你小嬸子咋辦?”另外幾個孩子聽到了這話都不約而同的放棄了打鬧。驅打結婚新人這一奇葩現象就是為了打掉他們身上的纏身邪氣,保佑將來平安一生的寓意。
濃煙逐漸又被寒冷而清澈的空氣毫不留情地逐漸吞沒了。院內院外的地上撒落著大量零碎的鞭炮碎屑。院子里的北側有座三間青磚瓦房。三間格局為:東西兩側為臥室、中間作為廚房。按照當時的風俗新娶進門的女子和丈夫住在西屋,長輩則要居住東屋,東為大西為小。在那個年月里能住的上青磚瓦房稱得上是殷實之家。普通家庭大多數為泥坯草房。更有甚者是年輕的小兩口要擠在公公婆婆的一鋪炕上臥睡,每晚休息時在炕的中間處掛著布簾就能起到劃清“楚河漢界”的作用。在這種條件下這些新人們是如何完成傳宗接代的“造人”使命真是難以想象。當然,這種情況畢竟是少數貧困人家里發生的怪相不足為奇。
兩位新人在親朋好友的簇擁下腿將要邁進房屋的時候大門外卻傳來了清脆的快板聲,嗒嗒嗒…………
“來的巧,來的妙!
今個天氣好,
喜鵲叫喳喳。
汪家喜結緣,
鄉親來道賀。
新郎福氣好,
抱得美人歸。
龍鳳相結合,
人丁代代旺”。
眾人順著聲音回頭望去只見一人雙手拿著一副快板正在敲打著。
此人中等身材、身形勻稱。頭戴羊皮棉帽,帽子下面露著方形大臉。卻長著銅鈴眼、蒜頭鼻子以及四字嘴,面色鐵青,一臉的絡腮胡略顯邋遢。身穿著灰土色的粗布棉衣但是肘部打著補丁,年紀早已過了而立之年。
類似這種人是經常的出沒在農村建房上梁、嫁娶的現場,他們說幾句好彩頭,然后按主辦方當事人的心情給予賞錢。若是詞說得好會領到豐厚的封賞。這種變相討要的行為已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我們再把話頭轉過來再看看新郎的此時舉動:他舉止反常、情緒激動、額頭青筋崩裂、怒目兇光。面朝這位中年男人罵道:“孫二柱子!你個臭要飯的沒事到我家來胡咧咧個屁?誰請你來的啊?掙錢掙到我家了?還不他媽的滾蛋!”
這位快板人豈能受得了這種羞辱,而且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顏面掃地,今后還如何再到別處去叫賣?于是便開始反擊回應道:“汪老小子你咋呼個屌?來你家是看得起你知道不?別他媽個不知好歹,捧個驢腚不知香臭。咋的了?今個吃槍藥了還是中邪了?要不別先結婚了,把你的后事準備準備?”
這幾句話噎著新郎官滿臉漲紅。他迅速地環繞著周圍可利用的棍棒。正好在房門的不遠處有一把鐵鍬立在墻上。他不假思索地將鐵鍬抄在手中并邁著矯健的步伐前去要和那個快板人一決雌雄。新娘子顧不了頭上的蓋頭將其自己抓下。拉著丈夫的胳膊袖子央求著喊道“別打了,今個啥日子你不知道啊?”
母親在一旁則是用力地推搡著自己的兒子說道“快進屋吧!快進屋吧!你不嫌丟人啊?我的老臉往哪放耶!”
父親隨后喝道:“還不快滾回屋,虎啊你不是?我們老兩口的臉皮都讓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揭下來納鞋底子了,看沒看到?今天就開始讓別人踩來踩去的了!”
隨后他頭轉過身后呵斥道:“孫二柱子你咋回事?今個兒是不是和我們老汪家的人過不去?就你一天天的他媽的什么事都知道!還能把你當成啞巴賣了不成?”
新郎官怒發沖冠,將手中的鐵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那個男人的方向撇了過去。那男子見到鐵鍬飛來閃躲迅速,鐵鍬順著他的耳邊飛過并無大礙。眾圍觀的人群將這二位拉開十米有余,現場的人群有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有的看熱鬧、有的勸架、有的取樂、有的麻木不仁、還有的感覺有些無聊。
快板男子此時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沉著冷靜地將手中的快板又操持起來敲打著,嘴里振振有詞道:
“瞧新郎,頭上綠。
今個邪氣重,
王八亂咬人。
整天拉幫套,
省事既當爹。
借用他家種,
又是豐收年。
若要莊稼好,
必須先雜交。”
這幾句一出口,頓時一片嘩然、眾目結舌。新郎的臉色是一會兒青、一會兒綠、一會兒紫。面色難看至極。新娘那嬌美的臉蛋一頭扎進了丈夫的懷里,肩膀抽動著。這兩位新人以“特殊”的方式走到了一起早已是不公開的秘密,雙方的老人心照不宣。然做事的準則是給彼此人留尊重,遮羞的布是不能撤、糊窗戶的紙是不能捅的。中年男子今天并沒有買賬,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對這位新郎官給予了還擊。兩面的戰事愈演愈烈,這時候出現了一位裹腳老太太前來解圍。這位老嫗年過古稀,頭戴一頂黑色繡花棉帽,褲腳用繃帶纏繞著,再往下面看是一雙十分醒目的“三寸金蓮”。手拄著拐杖走起路來小心翼翼,蹣跚的樣子好像是用后腳跟邁著步子,膝蓋直挺且僵硬。她來到打快板男子的面前用山東口音吩咐道:“老孫二柱子還不快走?”
這名男子也不打算在此地逗留了,他不想被一些異樣的目光投射著他的全身。這種目光賦有殺傷性,能把自己身上的棉襖穿透,并一直穿透到全身的每一處皮膚,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于是便順坡下驢的顛兒之乎也。
然而,留下他身后的卻是汪家大院內的一片狼藉。
新郎官汪老小子為何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癥結何在?看官們請看下回分解!
2022年2月4日 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