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異變突起
官寒那張還未全愈的臉龐浮現在落云曦眼前,淺淡的疤痕交錯在臉上,笑容卻仍舊陽光燦爛。
那是她認識的官寒,她的弟弟。
雖然她不能算是他的親姐姐,但長久的相處已經讓她有了這份姐弟之情,何況她占了他姐姐的身子,更應該好好照顧這個弟弟。
君瀾風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將目光投向殿門。
和月帝已然轉開了眼神,向來嚴肅的蒼老眼眸中有著復雜之色,他問那名太監:“你看清楚了?於”
太監將點頭如搗蒜:“看清楚了,也聽清楚了。威國將軍就在殿外求見,官團主被繩子縛住了,著兩名將士用木板抬著?!?
和月帝點頭,轉身,甩袖回了高座,唇間吐出四個字:“讓他進來!”
“是?!碧O得了命令,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鑄。
不大功夫,一名相貌魁梧的中年男人指揮著將士將一個被鐵繩縛得結結實實的人抬進來,隨他們一塊兒來的還有月鈞華。
他穿著一襲深褐色長衫,緊緊跟在木板后頭,眼光一直死死盯著板上之人,防備極重。
“見過皇上。中山王也在??!”威國將軍先是行禮,而后向君瀾風招呼了一聲。
月鈞華的心不知為何輕輕一擰,瞥了眼君瀾風,又極快地移開眼神,規規矩矩地給和月帝行禮,客氣地問候了君瀾風,這才說道:“父皇,官寒是今天到的,一來便拿下了,您看怎么處理?”
木板上的官寒躺著一動不動,落云曦心生憂慮,可卻不好立即上前。
和月帝濃眉一蹙,吩咐左右:“先去解了繩索!”
“是!”兩名侍立在暗處的御林軍聞聲沖了出來,到得官寒身邊,便要給他解開細鐵絲絞成的繩索。
月鈞華先前眼中還是得意與期盼,這會兒變成了疑惑,一橫手臂,叫道:“慢著!”
他不解地看向和月帝,委婉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官寒武藝高超,詭計也多,解開他的縛束,只怕不妥。”
“無妨?!焙驮碌蹞u了搖手。
這會兒那兩名御林軍也沒再管月鈞華了,熟練地解開了鐵索。
官寒立刻從木板上躍了起來,一張臉鐵青得可怕,他的眼光匆匆從和月帝面上掃過,便投向站在一旁的君瀾風與落云曦臉上。
適才君瀾風那一聲“曦兒”雖低,卻還是傳進了官寒耳里,他知道,中山王身旁那名個頭不高的小廝就是姐姐落云曦。
落云曦暗暗朝他點了點頭。
目光對視了一會兒,官寒這才重新看向和月帝,面無表情地說道:“皇帝大人為了我真是費盡了力氣,不知道我出現后,您還會用您的子民的鮮血去迸濺城墻嗎?”
他問得十分犀利。
月鈞華厲聲喝道:“大膽反賊,居然敢在皇宮大殿口出狂言!”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和月帝已沉聲說道:“寒王,朕做這些只不過是想要你回來進行封王典禮罷了!你既是皇弟的兒子,那么也就是朕的侄子,是月家子孫。朕不希望看著你鑄成大錯?!?
官寒愣住了。
和月帝卻已面色平淡地吩咐貼身太監:“寒王的封典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皇上?!碧O走出一步,滿臉含著喜悅的笑,徑直給官寒跪下,口呼:“奴才見過寒王殿下!”
他這一跪可不了得,宮中其他太監宮女也立即跪了下來,大聲喊道:“寒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幕委實過于詭異,官寒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如何也沒想到,和月帝竟會是這樣的反應!
如果說從前和月帝不敢把他怎么樣,可這次他公然造反,確實是一個極大的罪名。
即便是嫡親的王儲造反,也是死路一條,而他,身份還沒有公開,尚不能確定的人犯下此錯呢?
和月帝要殺他,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世上也絕沒人敢說什么。
可他,為何竟和顏悅色地給自己王位?
官寒想不明白,威國將軍哪里就能想明白了?
他睜著銅鈴般的大眼,傻呆呆地看著和月帝,連同他身后一干侍衛,也沒有跪下去。
他們受了皇帝圣旨,絞殺江林府等三府,事后又傳出那個變態的通輯令,蠻以為和月帝已經視官寒如眼中釘肉中刺了,沒料到結果會這樣。
難道這是皇上的計策?
月金平華也是這般想的,他看著一地跪落的下人,根本不信這事。
“父皇,您是不是弄錯了?他是反臣!”他急吼吼地上前解釋。
和月帝淡淡瞥向他,語聲沉穩:“華兒,官寒是你天皇叔的嫡子,也是我月家一份子,即便是犯錯,那也是少年不更事。我們要接納他?!?
接納?月鈞華額頭青筋亂跳,他看得出,父皇不是在開玩笑。
“父皇,官寒是骷髏軍團團主,他豈會不知道輕重?怎么會是少年不更事!”月鈞華猶自想要改變和月帝的主意。
和月帝已經冷聲道:“他到底是你的兄弟,你這么想看著他死嗎?”
他的聲音已經含了淡淡的威脅,月鈞華渾身一震,不敢再說什么,低垂下的眸子涌出深深的不甘。
威國將軍卻突然抬頭,叫道:“我想起來了!”
月鈞華以及滿殿的人都莫名奇妙地看向他。
他想起來什么了?
威國將軍震驚地看著和月帝,說道:“在出征前,皇上曾召小將進宮密談,除卻商量了此次攻行江南三府的計劃,還鄭重地囑咐小將,不可以傷害官,呃,寒王。臣私以為寒王乃皇室血統,所以皇上怕臣濫用私刑,才這樣說?,F在看來,皇上原懷著一顆仁善之心,真是令臣汗顏!”
他說著,單膝跪地,叫道:“臣見過寒王殿下!”
落云曦已經由最初的震驚回過神來,心就像坐了一趟過山車,忽高忽低。
威國將軍的話半真半假,當初和月帝召他相見,確實說了這么一句話,而他則借此拍了下和月帝的馬|屁,和月帝嘴角微露笑意。
官寒崩著一張臉,眼中時不時劃過警惕。
這老匹夫在玩什么鬼把戲?
他不禁|看向自己的姐姐。
和月帝朝四周點了點頭,叫道:“大家都起來吧?!?
他這才認真地看向官寒,淡淡的笑意微凝在臉上,目光飄遠,似乎透過那張熟悉的臉龐看到了那些逝去的歲月……
官寒毫不畏懼,與他對視。
良久,和月帝輕嘆一聲,聲調驀然變得有些溫柔了,緩緩說道:“你許是也累了,先回宮殿休息吧。小九子,你和威國將軍一起領寒王去宮殿,這里還有貴客,朕就不過去了。”
那名早知道會有寒王封典大禮的太監小九子笑嘻嘻地上前,沖威國將軍行了一禮,才躬身道:“寒王,這邊請。”
短短的時間內,官寒心思百變。
他摸不透和月帝打的什么主意,可他知道,這樣的結果比他預料的要好得太多。
再看落云曦臉上戴著普通的人皮面具,他知道姐姐不想暴露身份,自己不好相認,就只能冷著臉,轉身出殿。
威國將軍和小九子急忙跟了上去。
見官寒頗為配合,和月帝的嘴角竟然生出一抹笑容,笑容淡淡的,卻又有些苦澀。
月鈞華在不遠處站著,一雙凌厲的眸子將和月帝的神色變化盡覽眼底。
他心頭大駭。
父皇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為何對官寒的態度如此特殊?
想到那日自己懇求出征,被父皇拒絕的事,月鈞華心頭猛跳起來。
難道,官寒竟會是父皇的私生子?
這個消息一在腦海里冒出來,他便怎么也止不住了,想起那個傳言,和月帝曾有幾年極盡風流,在外留了不少種子,自己便是其中一個……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和月帝的喝斥如當頭棒下:“華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來與中山王敘敘嗎?”
月鈞華急忙走了過來,叫道:“中山王。”
兩人眸光對視了一剎那,君瀾風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血鷹曾做過他那么久的暗衛,他怎么會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么?
和月帝的眸光含著一線疑惑看向落云曦,想問什么,君瀾風已經站起了身,說道:“皇上,小王就不打攪您認親了,如此結局,相信大家都喜成樂見?!?
和月帝的眸中劃過一抹滿意,說道:“再過幾日就是寒王封禮大典了,王爺可留下來參觀?”
君瀾風搖頭道:“天夜事多,我還得趕回去,就不在月都多盤恒了?!?
和月帝只好點頭,相送至殿門口,目送兩人走遠。
落云曦跟著君瀾風一路出了皇宮,兩人臉色都極其凝重。
“瀾風,和月帝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如果和月帝要給官寒定罪,可說是輕而易舉。但他不僅沒這樣做,反倒給了官寒封號,想要討民心嗎?””回到驛館,閉了門窗,確認無人偷聽,落云曦才壓低聲音,焦急地問。
厚重的窗簾被拉起,屋內的光線昏暗了好幾個度,君瀾風的眼神也沉了下去,薄唇微啟,說道:“不管是不是這樣,我倒是感覺到了,和月帝對官寒確實是有幾分真心的。你還記得你說他當初親自去江林府見官寒嗎?”
落云曦點頭。
這件事她自然告訴了君瀾風。
君瀾風輕勾唇角,眼底寒涼,淡漠地說道:“作為一個帝王,有必要去冒這么大的險,就為確認一個事實嗎?如果他真的畏懼官寒是月天之子,會為父報仇,威脅他的江山,換成你,你怎么做?”
落云曦眼光微瞇,毫不猶豫,一字一字地回答道:“寧錯殺一百,不放過一個!”
“對。”君瀾風點了點頭,“如果換成我,我也這么做。何況是殺人如麻的和月帝,何況只有官寒這一個可疑人選!他完全能直接滅口,管他是真是假,殺了,就無憂了,又怎么可能自己去江林府呢?這豈不是可笑之至!”
落云曦也不是沒懷疑過,她的臉色越發沉重了,一言不發。
“還有,你沒有發現,和月帝眼里只有官寒嗎?”君瀾風的鳳眸中劃過一抹銳利,“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你!”
落云曦點了點頭:“也許因為我是女子吧。他對官寒如此注意,多半不是好事?!?
君瀾風定定地看向窗外,似是沉思了半晌,才悠悠說道:“聽說,月宇和月天當年的關系非常不錯,后來,月天卻陰差陽錯地死在月宇手上,月宇未必沒有悔意?!?
“皇室兄弟之間,能好到哪去?”落云曦嗤了一聲。
“也未必。”君瀾風并不贊同,他收回眸光,凝在落云曦臉上,輕聲道,“曦兒,我必須得回天夜了,你和我一起嗎?”
這一句話說得落云曦手足無措。
這幾日,她和他可說是日夜粘在一起,感情如膠似蜜,突然他又要回去,撞得她的心一擰。
她早有了隨他回天夜的心,可現在,她能走得開嗎?
君瀾風垂下眼睫,嘴角勾起的笑含著無奈:“我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你多半是不能跟我回去的了。說實話,雖然不想管官寒,但他到底是你弟弟,看到你會為他的事皺眉擔心,我也感同身受。”
“瀾風……”落云曦抿了抿唇。
天夜形勢緊張,可她卻一次次拿自己的事來分他的心,落云曦心中也是極不好受的。
君瀾風卻已經用唇封住她的小嘴,冰涼而柔軟的觸覺一剎那攻進他的心,他輕輕勾勒了下女子美麗的唇形,才不舍地松開,輕聲道:“但我不得不回去。上一次來和月,九煞假扮了我留在中山王府,但此次我公開出現在和月,九煞那頭也扮不下去了,所以,我必須要回去?!?
落云曦沒說話,反倒主動環住他精壯的腰肢,將小臉貼在他的胸前。
君瀾風心弦柔軟無比,攬住女子纖細窈窕的身姿,聲音也變得輕幽起來:“我會著人在和月宮內走動走動,官寒的處境你不必擔憂,倒是你,我不放心,和我一起回天夜,嗯?”
落云曦深吸一口氣,抬起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現在這場合,我根本離不開月都,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我也許救不了三府人員,但我卻能從刀山火海中救出我弟弟,僅此,就夠了!”
“可你……”
“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甭湓脐卣Z氣堅定。
雖然她也不舍,她也不想這樣,可是,她卻不能放任官寒在和月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管。
“那么,答應我,絕不泄露你的蹤跡,行嗎?”君瀾風作出讓步,并適當地提醒她,“別忘了,杜晴煙在月鈞華府上,我擔心她會對你不利?!?
“好。”落云曦點了點頭。
君瀾風打發無腸去整軍待發,又暗暗吩咐了飛羽幾句,著他去和月見幾個人,為官寒在和月朝廷的生活鋪下路子。
飛羽去了,但沒過多久便折了回來,站在南向花窗之下,壓低聲音道:“爺,華皇子來了?!?
落云曦正在替君瀾風收拾行李,聞言手上動作一滯,眉頭皺了皺。
君瀾風沖她柔聲道:“曦兒,你先出去吧,別給他看到最好。”
落云曦低頭走了出去,與月鈞華擦肩而過。
門被推開,月鈞華匆匆走了進來,叫道:“王爺?!?
他回頭看了一眼落云曦的背影,眉頭微挑,似乎有些熟悉。
“那不是九煞吧?”他喃了一句。
“王府帶來的小廝?!本秊戯L淡淡道。
中山王府沒有女眷,但有不少服侍的小廝。得了他的解釋,月鈞華去了心頭的疑惑,滿眼懷疑地看向君瀾風,問道:“你來和月是為官寒說情的?你在回信中不是說過,不插手這件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