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夏初,深夜,盧家溝。
入夏的第一場驚雷暴雨,來得毫無徵兆,上半夜還是幽月繁星,下半夜突然起了風,瞬間烏雲壓頂,一刻鐘沒過,一道叉狀閃電撕裂漆黑如墨的夜空,隨即,滾滾雷聲之中,雨點如同豆子一般,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地面上很快就水沒腳腕。
這樣的雨夜,一般來說,是很少有人會出屋的。
大家都躲在房間裡熟睡。
不過,這個時候,也就在那瓢潑的暴雨之中,山崗上的盧家大院之中,卻有一個黑影正冒著大雨四下摸索尋找著什麼。
他不顧當頭淋下的雨點,他心裡只有一個名字。
可是,他最終卻沒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他焦急,他無奈,他彷徨,他慌張。
他不願意這樣離去,他癡癡地往前院走去,隱約之中,見到了一抹昏黃的亮光,那是從一扇窗戶裡傳出來的。
見到那燈光,那人影下意識地靠近了過去,因爲他知道那是盧大坤和他婆娘的臥房。
盧大坤是盧家的家主,小萍的下落,他肯定最清楚。
那人影並沒有想過去逼問盧大坤,讓他說出小萍的下落,因爲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這個膽量,他只是想要偷聽一下盧大坤他們的說話,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
結果,他這一聽之下,卻發現了一個讓他極爲驚駭的事情。
當時,他靠過去之後,先就聽到盧大坤婆娘的聲音道:“當家的,事情都,都辦妥了麼?”
盧大坤道:“放心吧,肯定都辦妥了。”
聽到盧大坤的話,那婆娘就有些擔憂道:“當家的,我們這樣做,不會出事兒吧?這畢竟不是舊時代了,那萬一被人查出來了,可是殺人的大罪。”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膽子指頭大,”盧大坤不屑的聲音道:“那丫頭還沒長牙的時候,老子就把她買回來了,一直秘密養在後院裡,村上都沒幾個人知道有她這麼個人,會出什麼事兒?”
“可是,咱們是不是太狠了點?”盧大坤的婆娘繼續遲疑道。
“哼,狠什麼?你光顧著心疼她了,小廉難道就不可憐,十幾歲大就死了,你忘了你那時候是怎麼哭的了?你好好爲他想想吧,他一個人在那山頭上躺了很多年了,我們做父母的,如果再不爲他做點什麼,怎麼說得過去?再說了,這親一旦結成了,不光是小廉在下頭有了幸福,而是我們這一大家子都跟著有了著落了。你還記得當年那位算命先生說過的話嗎?咱們安葬小廉的地方,可不是一塊普通的地頭,那是陰陽雙暈的吉穴。現在咱們把這丫頭埋下去了,以後他們藉著吉穴地氣,就會變成陰陽雙祖神,世世代代保護我們家族。這纔是一招大棋,明白嗎,老太婆?嘿嘿嘿,我告訴你吧,從今往後,你就只管跟著我盧大坤享福就行啦,哈哈哈。”
盧大坤說話間,得意地笑了起來。
“要是真能那樣,倒也是菩薩保佑了,犧牲那一個小丫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聽到盧大坤的話,他的婆娘就念了幾句經,隨即一邊服侍盧大坤躺下,一邊就問道:“當家的,那小丫頭真的是活埋下去的?她沒叫喚嗎?沒有別人看到這個事情吧?”
“放心,那丫頭話都不會說,什麼都不懂,我把她綁得緊緊的,塞著嘴巴,裝在了麻袋裡,她上哪裡叫喚去?我們開棺的時候,可是半夜,燈也沒打,不會有人看到我們的。總之啊,這個事情神不知鬼不覺,你就儘管放心好了。”盧大坤得意地說道。
可是,盧大坤還沒得意完呢,突然就聽到“嘩啦”一聲響,牆上的窗戶猛然被人撞開了,隨即一個黑影手裡提著明晃晃的伐木斧頭就朝他衝了過來。
“盧大坤,我要殺了你!”那人咬牙怒吼著,一斧頭對著盧大坤劈下來,盧大坤焦急之下,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格擋,結果寒光一閃之下,只聽到盧大坤一聲慘叫,他的左臂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啊——來人啊,殺人啦——”
盧大坤的婆娘見狀,嚇得尖叫逃竄,盧大坤咬牙捂著呼呼冒血的手臂斷茬,想要逃走,結果卻被那人追上一斧頭砍中了小腿,於是他立時就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慘叫哀嚎了起來。
“說,小萍在哪裡?小萍在哪裡?!在哪裡——”
那人上前一把揪住盧大坤的脖頸怒吼著,腮葉聳峙起來,臉上隱現一層肉裝鱗片,形象猙獰可怖,儼如一頭怪獸。
“在,在南山頭,老榕樹下——”盧大坤爲了活命,只能說出了埋葬小萍的位置。
“去死吧!”人影大叫著,雙手握著斧柄朝盧大坤砍了過去,但是盧大坤卻猛地一翻滾,躲過了他這一擊,然後,待到他再想追上去繼續劈砍的時候,盧家人卻是趕到了。
見到這個狀況,那人影只能咬牙翻身跳窗逃跑了。
雨一直下,山洪兇猛爆發。
人影逆洪而上,跌跌撞撞,終於爬到了南山頭的老榕樹下。
那裡,是一座大墳,墳頭的新土雖然經過了雜草的掩蓋和裝飾,但是在大雨的澆灌下,依舊是塌陷了一大塊。
人影慌張地撲過去,伸出雙手,拼命地刨著墳頭土。
“小萍,不要死,堅持住,嗚嗚嗚,小萍,等著我,小萍——”
人影一邊刨土,一邊哭聲叫喚著。
“咔嚓——咔嚓——”
利劍一般的閃電刺穿長空,落向山巔,猛劈在老榕樹上,激起一片焰火和青煙,隨即又被大雨澆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人影終於挖穿了墳頭土,將棺材蓋子從土裡扒了出來。
“嘩啦啦——”
大雨砸在棺材蓋子上,發出密集的聲響,敲擊如同不間斷的木魚聲。
人影咬牙握住手裡的斧頭,猛地朝棺材蓋子上劈砍了過去。
一下,兩下,三下……無數下,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之後,那棺材蓋子終於是木屑橫飛,徹底破裂了開來。
然後,人影顫抖著手臂,從棺材裡拽出了一個黑乎乎的麻袋來,他哆嗦著手,把麻袋解了開來。
麻袋鬆開,一個嘴裡塞著碎布,全身被繩子五花大綁的女孩身影展現了出來。
她已經死去多時,她的臉色紫紅鐵青,她的身體已經僵硬。
人影緊緊地抱著她,怒視蒼穹,發出了惡狼一般的嚎叫。
“小萍,我一定會殺了他們爲你報仇!”
那一夜,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