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諒桀站在周西西的背後，他想要上前去安慰她，顧老爺子伸手讓他不要靠近。

顧老爺子搖著頭嘆息，低聲地說，“讓她好好哭吧，老方死得冤。眼看就要入土爲安，老死前遇到這樣的枉生。”人已老，活了一輩子最後的願望不過是安安靜靜地死去，這對車禍中遇難的方伯無疑成了奢望。

停屍間是充滿傷情冰冷的地方，白色虛掩不了死亡的短暫。周西西緊抓著方伯的遺體，嘶聲裂肺地大哭。哭到最後，一聲聲悲哀的呢喃讓守候她的顧諒桀心痛不已。這回他向前，身邊的顧老爺子沒有阻攔。

“西西，讓方伯安靜地離開。”顧諒桀簡短的語氣有對周西西的關懷，也有對方伯逝去的悼念。深色灰沉的眼睛記住眼前方伯此刻的樣子，儘管他還沒有娶到小東西，但認定了她，她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人。車禍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他都會查個水落石出。

周西西聽得見顧諒桀的話，她在哭，眼裡流著淚，心裡同樣淌著淚。她捨不得放開方伯老邁的手，她多麼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明明幾個小時以前，他們還在一起，說著話談著笑。她還記得他慈祥厚愛的笑容，他說這一生最後的兩個願望終於有一個要實現了，當時還唏噓歲月的崢嶸。

顧諒桀把手放到周西西的手背上，等她鬆開方伯的那一刻，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方伯那麼疼你，你也要心疼他，讓他最後安心地走。”

周西西被顧諒桀帶回手術室外，她不肯坐著等，他卻緊緊地擁著她不讓她離開他半步。最後她蜷縮在他的懷裡，低著頭痛苦地難過。

“西西，和我說說話。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方伯是什麼樣子嗎？”小東西窩著，安安靜靜的，顧諒桀擔心她胡思亂想，出聲引導她慢慢釋放心中的壓抑。他不要她只在腦海裡浮現過去的點滴，他也可以參與到她的曾經。

顧諒桀等了很久，周西西一直沒有說話。在他又要再次開口前，周西西的哭音從身前斷斷續續地傳入耳中。

周西西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很怕家後面那些高高低低聳立的墓碑。哥哥們常常抱著她想要讓她不要怕那些沒有生命的石頭水泥，她都會嚇得大哭，然後小小的身子邁著不穩的短腿跑去找家裡唯一的長輩。

“我很害怕，方伯就抱著我不斷地哄。他說，人死如同燈滅，要讓世人記住還有個人曾活在這個世界，就立個墓碑，這是他們死後的身份。我最怕被蟲蟲咬手指，那些墓碑卻不會咬我，他說那些比蟲蟲乖，只會一動不動。我還記得他抱著我在墓園裡走了好多遍，從近到遠。他指著那一塊塊墓碑教我認字，後來我看著書上似懂非懂的字，就會跑去墓園裡對著。”

顧諒桀想象著小小個的周西西抱著書跑去對字的傻樣，“後來你還怕進墓園嗎？”

“不怕，方伯說這裡有我們周家的祖宗，我是周家的寶貝，他們會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