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她突然其來的質問,問得有些措手不及,避開她灼灼的目光側轉過身道。
“本宮怎么會認識呢,只是聽你父親說起過。”
祝一夕如何能相信這番說詞,含淚望著皇后的背影道,“皇后娘娘,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愿告訴我,跟我爹一樣不肯讓我知道我娘的任何一點事。峻”
皇后眼眶微紅,卻還是緊抿著唇,沒有透再說只字片語鯽。
“你們都不肯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自己去找到她的。”祝一夕堅定地說道,轉身大步出了玉坤宮。
皇后轉頭望著頭也不回離開的少女,眼底隱有淚光閃動,她隱隱發現這個少女已經不再是曾經在宮里調皮鬧事的那個祝一夕了,可她更擔心的是,她真的去找她的親生母親,這世上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
這么些年,她沒有再問及過她母親的事,她也以為她真的放下了,如今看來她一天也不曾放棄過尋找她母親的消息。
崔嬤嬤回到玉坤宮,一進殿便問道,“皇后娘娘,一夕怎么了,剛才好像在哭。”
皇后沉重地嘆了嘆氣,卻沒有言語,有些秘密早已經深埋在心里太久了,即便對于她的枕邊人她都無法坦白出來,何況對于一個宮人。
“讓太子去找找她。”
崔嬤嬤應了聲,很快吩咐了宮人去通知太子西陵曄。
祝一夕沒有再在宮里逗留,直接出了宮回了將軍府,府內還是記憶中的安靜,她一個人坐在兒時常坐的臺階,靜靜等著祝南回府。
她掏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小彩娃,悶悶地問道,“圣尊師父,我只是想找到我母親,為什么他們就是不肯告訴我?”
彩娃靜靜地在她掌心,自然無法回答她。
“我說,我在這里你不說話,你對著一坨泥巴有什么好說的?”燕丘語氣極為不爽,那一坨泥巴陪在她身邊的時候,竟然比她還多。
祝一夕把玩著手里的彩娃,嘆了嘆氣道,“你當年有見到你的母親嗎?”
“不記得了。”燕丘道。
“那你現在還想她嗎?”祝一夕問道。
燕丘沉默了一陣,哼道,“一夕,或許他們不告訴你關于你母親的事,真的是為了你好,畢竟這世上的事,有些不該知道的,知道了反而過得辛苦,我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折騰了一回最后落得這樣的下場。”
“也許吧,但我還是想知道她,想去見一見她。”祝一夕緊握著手里的彩娃,嘆息著說道。
這么多年,她有太多次地時候想她,卻不知道她的模樣,那種無助的感覺,無人可以體會。
“萬一你娘她是個壞人呢,是她不要你呢,你也要去找她?”燕丘問道。
祝一夕深深吸了吸氣,道,“不管她是什么樣的人,我也想找到她。”
以前她也相信她是死了,現在既然知道她還活在這世上,她就一定要將她找回來。
兩人正說著話,府外傳來腳步聲,祝一夕抬眼望著大門的方向,卻見祝南和西陵曄一同過來了。
“你不在宮里待著,怎么回來了?”祝南進門,一邊卸下身上沉重的鎧甲,一邊說道。
祝一夕跟著進門,道,“不想在宮里住,就想回來看看。”
“太子殿下來找你的,你跟他回宮里去吧。”祝南望了望跟著一起回來的西陵曄,朝祝一夕道。
祝一夕瞥了一眼跟來的人,道,“西陵曄,我跟我爹有事要談,你回去吧。”
“要不是母后叫孤來,你以為孤愿意來?”西陵曄說著出了前廳,卻并沒有立即離開,只是抱臂在外面的走廊里等著。
祝南倒了杯茶一口飲盡,抬袖擦了擦唇上的水漬,問道,“你要說什么,若是再跟我說退婚的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祝一夕走近,站在他邊上直言問道,“我想知道我娘的事,所有事。”
祝南微微詫異,隨即面色如常地說道,“不是都已經跟你說過了,她已經過世了,你還問什么?”
“老爹,我不是幾歲的孩子了,你還要拿這樣的理由來搪塞我到什么時候?”祝一夕目光銳利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認真地問道。
祝南抬眼看了看她,道,“難不成,我還騙你不成?”
這孩子怎么這么死心眼兒,非要去追問她母親的事。
“你已經騙了我十七年,現在我要知道我母親的事。”祝一夕一字一頓地要求道。
祝南站起身,面色沉冷下來,本就生得魁梧嚴肅,這么一看更是威嚴懾人。
“我說過了,她已經死了,你再問一百次一千次,也是這個答案。”
“她死了?”祝一夕仰起小臉,直視著自己一向不敢忤逆的父親,含淚逼問道,“她死在哪里,為什么這么多年你從未帶我去祭拜過她,為什么連想她的時候,想去看一看卻連她的墓都找不到?”
“祝一夕,你這是跟你老子說話的態度嗎?”祝南怒然喝道。
“我只想知道我娘在哪里?”祝一夕針鋒相對地追問道。
“她已經死了,你出生她就已經死了,你還要我說多少遍……”祝南被她氣得面色鐵青,若不是自己的女兒,他哪容得了她這般忤逆。
“她沒有死!”祝一夕氣沖沖地打斷他的話,忿然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娘她沒有死,師父已經幫我查到她根本就還在這個世上,你不告訴我她在哪里,我就自己去找到她……”
“祝一夕,你反了?!”祝南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不想一輩子都沒有娘!”
她話音一落,卻換來祝南一記響亮的耳光摑在臉上,打得她嘴角瞬間一陣腥咸,眼中搖搖欲墜地眼淚也隨之滾落眼眶。
“祝一夕……”西陵曄聞聲折回屋內,卻正好看到這一幕。
雖然這些年,祝南總叫著祝一夕再鬧事就打斷她的腿,可哪有一回真的下手打她了。
“祝一夕,你給我記住了,你娘她已經死了,你再不死心要去找她,你就不用跟老子姓祝了。”祝南面色鐵青地說道,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最后悄然緊握成拳。
祝一夕咬著唇看著他,哽咽道,“不姓祝就不姓祝,我也不想要你這樣的爹。”
她說罷,轉身快步跑出了將軍府。
西陵曄看了看站在屋內后悔又心疼的祝南,道,“我去找她。”
他追出了將軍府,卻哪里城還有祝一夕的蹤影。
祝南怔怔地站在空蕩蕩的屋內,沉重地嘆了嘆氣,靜靜地望著一處,似是憶起了久遠的往事不可自拔。
好在城中都對祝一夕比較熟,西陵曄很快就打聽到她往什么方向去了,終于在護城河的橋上找到了她,她一個人坐在石橋的欄干上,月光照在水面,細碎的波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格外清靈動人。
“喂,不就跟你爹吵個架嗎,你別想不開往下跳啊。”他慢步走上橋,哼道。
“死卷毛,走開,我不想跟你說話。”祝一夕心情不爽快,毫不客氣地罵道。
西陵曄卻不管不顧跟著坐在了她邊上,瞅了眼橋下的流水,“你就那么想去找到你娘?”
“換作是你,你就不想找?”祝一夕反問道。
西陵曄抿了抿唇,思量了半晌開口道,“你才入宮沒多久,我記得母后在見你爹的時候說過你幾句話,好像是你娘讓你爹帶走你的,母后應該是與你娘認識的,你爹帶你來陵州就是投奔母后的,我當年聽到的,就那么幾句。”
祝一夕聞聲側頭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總比你大點,記東西比你清楚些,不會錯的,大約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些年母后才將你視如親生一樣撫養。”西陵曄說道。
不然,母后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臣子家的女兒這么寵愛縱容,還非逼著他要娶她為太子妃,唯一的解釋就是祝一夕是故人之女。
“可是皇后娘娘和我爹都不肯告訴我關于我娘的消息。”祝一夕垂頭喪氣地嘆了嘆氣,靜靜地看著腳下的流水。
“既然是你娘讓你爹帶你走的,應該是為你好的,你這般苦苦去追尋她的下落,興許還會惹禍上身,這不就辜負了她和你爹的一片苦心?”西陵曄放下平日的恩怨,難是善解人意地開導她道。
沒有哪個兒女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在身邊的,她想去找到自己的親生
母親情有可原,可若是那會為她惹來禍事,相信誰都不想看到。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娘她一定有危險,你要我明知道這一切,卻不顧不顧嗎?”祝一夕說著,聲音有些微微地哽咽,仰頭望了望遙遠的夜空,“上次師父帶我在精靈樹那里問精靈,她說我娘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若找不到她,可能這輩子我都無法再見到她了。”
西陵曄沉默了良久,他不是曾失去過親人,故而也無法切身體會她此刻的悲傷,但這么多年從來都是樂天派的她,卻唯有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若是她這輩子見不到她母親最后一面,必然是要痛悔一生的。
“既然這樣,那就去找吧,不是說尋找天珠就一定能找到她,等婠婠的事情安定下來,我們就起程。”
祝一夕聞言側頭定定地看著他,然后又伸著脖子湊近,一瞬不瞬盯著他。
“祝一夕,你干嘛。”西陵曄覺得氣氛有些莫名的尷尬和曖昧。
祝一夕眨了眨眼睛,咧開嘴笑了,“西陵曄,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有病!”西陵曄罵完,翻身從石橋上下來,轉身準備走人。
“那你剛才一臉期待地在等什么,不會以為我會親你吧……”祝一夕看著他越走越快的背影,不禁大笑出聲。
西陵曄大步走遠,頭也不回地道,“你今晚就露宿街頭吧!”
祝一夕從石橋欄上下來,一路小跑追上先走的人,“你是真以為我會親你嗎?”
“就你那副尊容,你下得了口,孤還怕做惡夢。”西陵曄冷著一張臉哼道,但不可否認她告訴他的那一瞬間,自己心頭真的生了幾分旖旎心思。
“嘁!”沒有哪個女子愿意被人指責自己的長相,祝一夕也不例外,“那我也沒那你那一頭怪異的的卷毛。”
“祝一夕,你再說一句試試?”西陵曄怒目而視,咬牙切齒。
“死卷毛,死卷毛……”祝一夕一說完,便一溜煙跑了。
其實,西陵曄那卷毛不僅沒有難看,反而平添了幾分異域美男的氣質,京中好些男子還專門學著把自己頭發弄卷了呢。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地回了宮里,西陵曄問道,“你是去母后那里,還是住哪里?”
“我住你那里。”祝一夕直接道。
“什么?”
“我不想去皇后娘娘那里,我怕我會忍不住問我娘的事惹她生氣,婠婠那里又有霍英在照看,我住著也不方便。”祝一夕咕噥道,自己又剛跟老爹吵過架,更是不能回去了,“反正你東宮那么大,借我個地方睡一覺怎么了,又不是沒睡過。”
西陵曄舉手投降,“行行行,你隨便,愛住哪住哪。”
“這還差不多。”祝一夕直接走在了前面,大搖大擺地進了太子東宮。
西陵曄見她要進了偏殿了,問道,“你晚膳沒吃,要不要讓人給你送點吃的?”
這個天生的吃貨,什么事都能委屈,就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好哇。”祝一夕欣然答應,進門扭頭道,“太子殿下你真是越來越賢惠了。”
一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西陵曄恨恨地站在原地,好氣又好笑。
不多一會兒功夫,東宮的侍從送了晚膳到她房里,她吃飽喝足就倒頭睡了,一覺到了第二天正午。
之后一連幾天,就算在宮里碰上了祝南,她也扭頭全當沒看到,祝南也是一個倔脾氣,于是父女哪個誰也不愿意搭理誰。
西陵婠婠也醒來了,只是她真的忘了三年來關于那山妖的一切,皇后告訴她,她是中了邪術昏睡了很長時間,現在已經和霍英成了婚,她也都相信了,傷勢痊愈之后就搬去了晉北侯府,當真做起了晉北侯府的世子妃。
宮中所有人,對于那個山妖,也都緘口不提。
祝一夕一行人也準備起程,她向皇后道了別,給祝南留了一封信,便與西陵曄幾人離開了陵州,西陵婠婠和霍英一起送了他們出城。
“一夕,皇兄,你們都小心些,父皇和母后還有祝大人,我們會代為照顧的。”
“我爹老是喝酒,你替我看著點。”祝一夕向她拜托道。
“知道了。”西
陵婠婠說著,取了個小包袱交給她,“喏,這是祝大人要我交給你的,還不讓我說是他給的,你們父女兩個真是怪脾氣。”
祝一夕接了過去,沉默了良久道,“婠婠,霍英,我們走了。”
西陵婠婠點了點頭,卻在看到不遠處的荒山怔愣了許久,“那座山,怎么荒了?”
“山中靈脈干枯了,就荒死了,時辰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西陵曄片刻的失常之后,催促道。
祝一夕一行人御劍凌空而去,西陵婠婠一看著幾人身影完全消失了,才上馬準備回城內,上了馬不由又多看了幾眼那處怪異的荒山,她看著心里有些莫名的難過,卻又想不出什么難過。
好像,自己不小心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可卻怎么想不起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