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的時候,李景琛陪林老爺用晚膳,著了人請我下去,我推說有些不舒服,沒有下去,結(jié)果倒是唬得他立刻上來瞧了,見無大礙,方放下心來,讓小敏端了晚膳,親看我吃了,才又去陪林老爺,只說讓我先休息一會,一會兒他就來接我,去他住的客棧。
我應(yīng)下了。心里幾番糾結(jié),想要留個信托劉掌柜帶給宇文,又不知道如何寫。難道要告訴他家中的地址?若昨日種種只是一個玩笑,那我的留信不是成了一個笑話?如果不留信給他,今晚就要離開逸仙樓,明天就要回家了,是否,就要和宇文永遠(yuǎn)的錯過?時間就在我寫了撕,撕了又寫中流逝,天已是黑透了,行李玲兒和小敏也早就收拾好了,單等李景琛來接了。
郁悶中,李景琛已叫了車在樓下等著,行李也都搬到車上去了,看來,是不得不離開了。我站起來,看看這間自己住了近一個月的房間,里面陳設(shè)基本沒動,只是將我們的衣服鞋襪之類收拾了,摸了摸床頭的木雕牡丹,又撫了撫我照了近一個月的銅鏡,甩了甩頭,跟著李景琛后面出了房門。
下了樓,只見林老爺在首,身后是林先生和劉掌柜,還有二寶等幾個小伙計。我款款走下樓梯,來到大家面前,深深的福了一福,“林老爺,林叔,劉叔,這么長時間以來,晴如謝謝大家伙兒的照顧了,今兒,晴如就要離開了,心里很是舍不得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給我寫信,有時間,我會回來看大家的。”
林老爺忙伸手扶了我,“好,好,你此番是回家去,我們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大家一處處了這么長時間,也是有感情的了,晴如丫頭,一定要回洛陽來看看我們啊。”
我眼里含了淚,重重的點下頭,又回頭接了玲兒手里的信,遞給林老爺,“請林老爺帶給夫人和心婉,就說晴如不忍當(dāng)面告別,恐淚不自恃,就只留了書告別,希望夫人和心婉不要怪罪于我,希望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到時候晴如當(dāng)面跟夫人和心婉謝罪。”
又走到劉掌柜面前,“劉叔,也請您幫晴如帶個話,晴如這邊交了幾個朋友,時間倉促,來不及一一告別,若有人問起晴如,請告訴他們,晴如已回京城家中,請大家不要擔(dān)心,各自珍重。”宇文,你會來找我嗎?你會去京城找我嗎?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嗎?
劉掌柜應(yīng)下了。我站定,挨個看了站在后面一排的伙計,“大家,保重了。”說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車啟動了,我伏在玲兒身上失聲痛哭,再見了,我的朋友們,再見了,宇文!
直哭了許久,李景琛心疼的拍了拍我的背,“妹妹,別哭了,又不是沒有機(jī)會再見,將來若是空了,哥哥再帶你來洛陽玩兒。”
我抬起頭,玲兒用帕子仔細(xì)的幫我拭了淚。我心知,以后來洛陽的可能是少之又少了,哥哥如此說也是在安慰我,卻也領(lǐng)了他的情,對他點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哭。
到了客棧,直接到了李景琛早就定下的房間,玲兒開了一個包袱,是我們今晚可能會用的東西,正要服侍我洗漱,李景琛進(jìn)了房,對小敏和玲兒說,“你們先下去,無事傳喚先不要進(jìn)來,我與小姐有話要說。”
玲兒點點頭,扶我到桌子邊坐下,又在我與李景琛面前放了茶水,帶著小敏出去了。
我抬著眼睛,看著坐在我面前的李景琛,直到這會兒,才能好好的看看這位不是親哥哥的親哥哥。其實,他也是長得英俊瀟灑,連日的疲勞奔波讓他的眼睛充滿血絲,后背也有些稍稍的佝僂,但,并不影響他的拔然風(fēng)資。身上的白袍稍稍有些灰塵,腳上的鞋子也有些臟污,見我看著他,略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腳,我笑了,眼淚卻隨著笑意擴(kuò)散。
“哥哥,你辛苦了,這些日子,哥哥也擔(dān)心壞了吧?又東奔西走的找我,不辭辛苦。原本我聽楊大哥說哥哥從京城趕來,日夜兼程也要今日晚間方能到達(dá)洛陽,哥哥卻是午間就到了,想來路上怕是不曾休息過吧?”
李景琛搖了搖頭,“哥哥不辛苦,只要能找到妹妹,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讓妹妹受苦了,都是哥哥思考不周,才讓妹妹有此劫難。待回了京城,我就去王府,辭去王府的事務(wù),專心在家打理生意,照顧妹妹,原本我前也是去了王府辭掉事務(wù)的,只王爺說讓我安心先找到妹妹再說,我一想,妹妹沓無消息,說不定還得借著王府的勢力去尋,才沒有堅持辭去,只告了假的。”
我一聽,急忙制止,“哥哥不用如此,男兒家的終以事業(yè)為重,妹妹如何能做如此不懂事之人,哥哥,這不是讓晴如難受嗎?”
李景琛自嘲的笑笑,“如何事業(yè)為重,身為長兄,連自己的妹子都不能護(hù)得周全,還說什么事業(yè)為重。當(dāng)初,娘親走的時候,千般叮嚀,叫我護(hù)著妹妹長大,不要叫你給人欺負(fù)了去。娘親那般信任于我,而我,卻因為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離了你那么遠(yuǎn),致你長途投親,還被逼跳崖,陪著小心周全別人。一想到這里,哥哥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如今,你還跟哥哥講什么‘事業(yè)為重’。”
我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哥哥不必如此自責(zé),原本也不是哥哥的錯,只是,我們都沒有那防人之心,才會遭了別人的算計,所幸有驚無險,妹妹這不是好好的嗎?且,經(jīng)此一事,妹妹已不是那個嬌嬌弱弱的妹妹,只能躲在哥哥的羽翼下求得保護(hù),妹妹長大了,也能保護(hù)自己了,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哥哥更該放心才是。”
頓了頓,又接著說,“且,我聽梅書說,咱們娘親多年前就預(yù)著妹妹有此一劫,才安排了諸多的人護(hù)我周全,連那王七叔王七嬸子也是娘親安排的。如此說來,也算是妹妹命中注定了的,咱們逃不了。對了,那王七叔王七嬸子怎樣了?”
李景琛黯然道:“王七跟那匪類拼殺,丟了條胳膊,正當(dāng)他招架不住的時候,他老婆趕來,幫他擋了一刀,死了。”
“啊?”我不禁掩唇驚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原來,有人為我而死,那個爽朗可親的王七嬸子,她,她怎么會……
李景琛攬過我的肩膀,讓我伏在他肩上,輕輕的拍了拍我,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景琛又開了口,“妹妹剛剛說到命中注定,是啊,不知不覺,你已經(jīng)十六歲了,長大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了。”
扶著我坐下,又拉過椅子,坐到我面前,放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眼神飄忽,像是陷于了無邊的回憶,良久,方看著我眼睛,說道:
“妹妹,你還記得我們的娘嗎?”
看我眼神黯黯,低著頭不說話,又笑著安慰,
“你可能不記得了,那時候你還太小。咱們的娘,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可是臨陽府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也全不輸人,那個時候,去外祖家求親的人,都快把門檻擠破了。有一年,光新皇帝巡視海寧,府里奉旨接駕,原本娘親是避了出去在城郊別院居住的,只是娘親突感風(fēng)寒,且病情來勢洶洶,外祖無法,只接又接回府中醫(yī)治。這一回府,就遇到了當(dāng)時正住在府中的光新皇帝,皇帝深慕娘親才名,回京時,就要帶娘親回京。可娘親也是當(dāng)世奇女子了,雖對那皇帝也是有情,卻死活不肯跟著皇帝回宮,皇帝無法,也沒有強(qiáng)求著帶她走,只留了一個祖上傳下的戒指,送與娘親。”
“皇帝走后,娘親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外祖與外祖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給娘親說了幾次,奈何娘親從小就是個主意大的姑娘,別人也勸她不動,只好隨她去了。到了第三年,皇帝再次來到海寧,依然叫長孫府接駕,見娘親依然未嫁,執(zhí)意要將娘親帶回宮去,可娘親拼死不從,只說,‘與其將來怨懟,倒不如從此相忘于江湖’。皇帝見娘親寧死都不愿跟他回宮,負(fù)氣離開。皇帝走后,娘親獨(dú)自一人上了飛來峰,將皇帝送的戒指留在了飛來峰,回來后就請外祖做主,嫁給了當(dāng)時外祖的一個朋友的小兒子,也就是咱們的爹。以此絕了皇帝的念頭。”
李景琛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半天沒有吭聲。
“那后來呢?”我追問道。
“后來,爹考了舉人,再考卻屢試不中,就從了商,生意慢慢的大了起來,在我剛滿一歲那年,爹把生意的重心移到了京城,全家也都搬到了京城,娘本來也是不肯,但娘自來都很順從爹,見爹執(zhí)意要搬往京城,也就沒有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