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還是那個小樹林裡。
在一天的比賽結(jié)束之後,榮嘉依然堅持來這裡練戟。雖然白天和宰甫元的戰(zhàn)鬥中,他受了傷,其實還流了很多血,但真正的傷勢並不嚴重,在他拔出那些箭矢後,傷口就差不多癒合了。再加上下了擂臺之後,醫(yī)官爲他做的救護,幾顆益氣補血的丹藥喂下,榮嘉的傷勢就好地七七八八了。
既然沒什麼大礙,自然不能停下日常的修煉,榮嘉很清楚要成爲一名真正的強者,或許需要具備的因素很多,但最重要的無非持之以恆四字。
別人穿越,都隨身帶著逆天的金手指,甚至尼瑪還有直接帶系統(tǒng)的,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只有自己,除了附身的這具肉身似乎天賦還不錯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既然不能開掛,那隻能老老實實練級。
不給自己找任何藉口,耐的住枯燥寂寞,這樣的人就算機緣差些,最後成就卻都不會太差。
兩個時辰練戟,三個時辰練氣,這是榮嘉每日雷打不動的功課,只要自己還能動,榮嘉就絕不會偷懶。
這段時間,他的戟法碧潮生的修煉似乎到了某種關(guān)口,連日來進展有些停滯,明明離戰(zhàn)技功法上描述的那種大成之境似乎只有一步之遙,可惜如何跨出這最後一步,他卻毫無頭緒。
兩個時辰之後,榮嘉緩緩收起長戟,無奈地搖了搖頭,感覺上還是差了一點點。
“是不是覺得自己總差那麼一點點?”
彷彿是榮嘉此時心中所想,突然化成了有聲的言語,在幽靜的小樹林裡響起,聲音低沉渾厚,聽去有些耳熟,榮嘉遽然一驚,這自然不是自己在講話,轉(zhuǎn)眼望去,身邊的一棵大樹下,不知何時悄然站立著一道魁梧的身影。
就算剛纔榮嘉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戟法修煉之中,但以他耳目的靈敏程度,也不可能讓人侵進這麼近的距離卻毫無所覺,除非來人的修爲境界要比他高出太多。
此時這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樹蔭之下,看不清容貌,只不過身型卻和剛纔的語聲一樣,同樣讓榮嘉覺得有些熟悉。
“什麼人?”榮嘉將手中長戟提至胸前,沉聲問道。
“哈哈哈哈,只不過幾月未見,小榮你就認不出我了麼,你那過目不忘之能到哪裡去了!”
樹蔭下爆出一陣朗笑,來人似乎也沒有戲弄榮嘉的意思,隨著笑聲,那人從樹下緩步走了出來,露出了真容。
“你是……左大匠……”
榮嘉目瞪口呆地看著從樹林中走出的那個穿著一件寬大的匠作服,有著一頭蓬亂鬚髮的高大身影。
就算再給榮嘉無數(shù)次猜測的機會,榮嘉也絕對猜不到此時從樹蔭下走出來的,居然會是這個人。
只不過,這真的是左大匠麼?
在榮嘉的印象中,當(dāng)初那個左大匠,就是一個邋遢中年技術(shù)宅。而此時正負手朝他緩步走來的那道偉岸如山的身影,卻更像是一位馳騁沙場的不敗猛將。
除了容貌沒有變化,氣質(zhì)卻天差地別。
“把戟給我!”
左大匠走到榮嘉身前近丈處,從背後伸出一隻手說道,聲音低醇渾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榮嘉呆呆看著他,腦子還沒有從某種錯亂中恢復(fù)過來,雙手卻是不由自主地將大黑戟遞了過去。
接過黑戟,左大匠的眼中卻有異色一閃,似乎也訝異於這黑戟的重量,然後他低頭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中黑戟,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戟桿上劃過,感受著那細膩的紋理帶來的手感,眼中訝色更濃了幾分。
不過,他很快將這種驚訝暫時壓下,大黑戟在他手中輕巧地打了一個旋,然後衝著榮嘉輕笑一聲道:
“仔細瞧好了!”
然後,左大匠開始舞戟,舞的赫然是碧潮生。
榮嘉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接著,榮嘉終於明白,修至大成境的碧潮生,到底該是什麼樣子的。
左大匠一開始舞地很慢,也沒有什麼戰(zhàn)意顯化,動作看去有些簡樸笨拙,彷彿是一名初學(xué)者般,每一招每一式都想著要做到老師教導(dǎo)的最完美的程度,以致讓人看去有些刻意用力的感覺。
如果是其他人,第一眼看去恐怕真的會以爲這是一個連武道門徑都未踏入的新手,拿著一桿長戟,正在自得其樂地胡亂揮舞。
然而榮嘉已經(jīng)在這門戰(zhàn)技上沉浸了很久的時間,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此時左大匠的每一個動作到底有多麼地精準完美,他是將碧潮生的每一個招式間的每一個動作都分解出來,然後完全打亂了次序,然後再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榮嘉眼前演示出來。
要知道他打亂的可不是招式之間的次序,而是明明是這個招式間的某個動作,下一刻接的卻是另外的招式間的某個動作。
如果榮嘉不是早就將這些招式,熟練地彷彿變成了自己的本能,恐怕也很難分辨出左大匠此時正在使的,會是戰(zhàn)技碧潮生。而最主要的是,左大匠的這些招式動作,看去似乎很雜亂無序,但卻有一種非常獨特的韻味,正是這種獨特的氣韻,將那些看似隨意的動作串聯(lián)起來,就像是一根串起一顆顆珍珠使其成爲真正珠串的細線,將那些動作招式變的圓融無礙,成爲?yīng)氁粺o二的戰(zhàn)技碧潮生。
如果說,原先榮嘉演練這戟法碧潮生,每招每式在他戰(zhàn)意化形的能力之下,就像是一朵朵此起彼伏卻又涇渭分明的浪花,此時到了左大匠的手下,卻再也無分此浪彼浪,只剩下一片連綿不覺的潮水。
碧海潮生,無有始終。
就在此時,左大匠的戟法又是突然一變,原先他還只是將那些招式動作打亂,現(xiàn)在卻似乎真的變成了隨手亂舞,榮嘉再也看不到一個熟悉的,屬於碧潮生招式中的動作。
然而,榮嘉很清楚,這依然是碧潮生,因爲那些動作間的那根線沒有斷,那種獨特的韻味也依然還在,只不過隨著左大匠的動作越來越快,原本和緩平穩(wěn)的潮水,變成了滔天的狂潮巨浪。
這條線,就是榮嘉一直在尋找,卻一直沒找到線頭的東西。
良久之後,潮水再次緩緩平復(fù)下來,左大匠停下了手中長戟,將其扔還給榮嘉,笑著問道:
“如何,看了半天,看出什麼來沒有?”
“那根線,是什麼?”
“線?”左大匠揚了揚眉,有些不解。
榮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措辭,於是他想了一下,方纔再次開口:
“就是那條將所有招式聯(lián)結(jié)在一起,讓其成爲碧潮生,而不是什麼其他戰(zhàn)技的獨特的線。”
左大匠頓時明白了榮嘉說的是什麼,然後他又笑了一下,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讚賞,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這少年就已經(jīng)把握住了最關(guān)鍵的東西,倒也不枉自己這次顯露身份對其指點一番。
“線!呵呵,倒是一個很不錯的比喻,不過如果稱其爲道韻,會更加合適一些?!?
“道韻?”
“不錯,就是道韻。戰(zhàn)技自有真意,真意源於道韻。每一門戰(zhàn)技,當(dāng)初被創(chuàng)立之時,都代表了創(chuàng)立者對某種天地之道的體悟。這種體悟會化成一種獨特的氣韻留存在招式之間,後習(xí)者可以通過不斷地修習(xí),體會這種專屬的氣韻,最終感悟到創(chuàng)立者當(dāng)初的道,是爲道韻。”
“也只有真正領(lǐng)會了一門戰(zhàn)技中屬於它自己獨有的道韻,才能將這門戰(zhàn)技修至真正的大成之境?!?
榮嘉聽完之後,沉思了一會,咀嚼著左大匠字裡話間的深意,接著繼續(xù)問到:
“那麼,到底如何才能掌握這種道韻?”
左大匠卻突然擡頭看了看天色,巨大的日星已經(jīng)在東方微微露出了小半的身軀,左大匠想了一下道:
“今日時間已是來不及,明晚子時,你我再到此處相見,到時我再給你詳細分說。”
說完之後,左大匠身形晃了幾晃,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榮嘉看著來去同樣很是神秘的左大匠消失在視線中,抓了抓自己的頭,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高人,平日裡似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當(dāng)發(fā)現(xiàn)天縱之材的主角之後,就現(xiàn)身出來將自己的絕技傾囊相授,事了拂衣去。
嗯嗯,那自己看來就是那個老天爺都眷顧的主角了,榮嘉有些得意,然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連忙從芥子袋裡掏出枚復(fù)刻這碧潮生戟法的玉簡,神識一掃,接著臉色卻變得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