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趙王府,不停有士兵進進出出,將一份份從前線送來的快信送至,又將一條條命令送往王府旁邊的信站。
在趙王府的軍機室內,李慶安和韋青平等幾名幕僚正在沙盤前研究戰事,另外,兵部尚書顏真卿、兵部侍郎長孫全緒、千牛衛大將軍南霽云等重臣,也都一一在沙盤前參贊軍務。
李慶安剛剛接到了李嗣業送來的快信,他用木桿指著潞州地界道:“衛伯玉軍目前截斷了李歸仁的后路,席元慶也堵住了白陘,如果李歸仁軍此時想突圍出去,也有可能,他可以從鄉縣沿武鄉水北上,但李嗣業的情報是,李歸仁軍并沒有北上的意思,目前他們駐兵在這里.....”
李慶安用木桿指著上黨城以北,那里有一個用小木塊做成的鎮子,西邊是一條用白油漆刷出的河流。
“這是濁漳水,河東岸距離上黨城約五十里處是濁漳鎮,李歸臣的五萬大軍就駐扎在這座鎮上,很明顯,李歸仁是要和李嗣業的安西軍主力決一死戰了。”
“雙方兵力對比如何?”顏真卿沉聲問道。
“目前李嗣業在河東地界約八萬軍隊,但要考慮封堵燕軍退路和各地的部分駐軍,李嗣業最多也只能動用四萬人,目前趙崇節和賀婁余潤已率一萬騎兵精銳前去支援,這樣李嗣業可用之兵也是五萬,這也是他的性格,他不會倚多取勝,但從兵種上來說,燕軍是三萬騎兵和兩萬步兵,而安西是四萬騎兵和一萬步兵,從騎兵數量上說,我們占有優勢,而且我們還有天雷和火油,無論軍種和實力,我們占有優勢,而對方的優勢在于騎兵,一萬曳落河騎兵是安祿山最強悍精銳的騎兵,另外還有一萬契丹騎兵,是由契丹耶律部的精銳,裝備精良,據說戰斗力超過了幽州鐵騎,還有一支騎兵也是奚人的精銳,正是有這三萬騎兵,李歸仁才不想北撤,和安西軍較量,如果他能擊敗安西軍,那他將名震天下。”
長孫全緒點點頭感慨道:“這是一場勢均力敵之戰!”
他看了一眼南霽云,見他眼中有些黯然,便笑道:“南將軍以為呢?”
南霽云正為自己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精彩戰役而感到遺憾,他默默地點了點頭道:“李嗣業將軍堅持以五萬軍對陣對方五萬軍,這本身就是一種輕敵之舉,我只擔心安西軍被盛名所累,生出驕兵之意,不把燕軍放在眼中,這樣這非常危險。”
“南將軍說得沒錯,我也有這個擔心。”
李慶安對眾人道:“我已寫信給李嗣業,命他不準輕敵,另外我又命王思禮率三萬關中軍出陜州,前往河東接應,這場戰役事關重大,李嗣業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決不能輸掉!”
這時,一名文書官拿著一份情報進來施禮道:“殿下,太原最新快報!”
眾人一下子被吸引了,紛紛向李慶安望去,李慶安接到接過情報看了看,眉頭皺成了一團,道:“難怪李歸仁不肯北上,原來是安慶緒改變策略了,他剛到太原便又撤回了石艾縣,李懷仙率八萬大軍南下了。”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李懷仙的八萬大軍中,至少有三萬是精銳的幽州鐵騎,騎兵速度極快,一旦在上黨戰役打響前趕到潞州,那么李嗣業的形勢就危險了。
李慶安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這才明白了安祿山真正的策略,原來安祿山攻打太原是虛,他真正的目的是對付李嗣業的安西軍,如果郭子儀分兵去支援李嗣業,那太原的兵力必然空虛,正好被安慶緒的軍隊趁虛而擊,太原又危險了。
這其實不是李嗣業輕敵,而是他李慶安輕敵了,小看了安祿山的部署,李慶安負手在房內慢慢踱步,他忽然走到沙盤前,仔細研究了一下地形,沉聲道:“立刻傳我的命令,命李嗣業放棄潞州,撤到晉州烏嶺山以西,嚴守府城關,衛伯軍和席元慶也同時撤回,命田乾真部放棄上黨縣,所有的軍隊全部撤到晉州集結。”
他沉吟了片刻,緊接著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命雷萬春和辛云京率部走飛狐道進入定州,斷安慶緒的糧道。”
他微微嘆了口氣,又對眾人道:“這次是我們小看了安祿山,安祿山進攻河東虛虛實實,若太原難攻,他們就轉而對付安西軍,若郭子義出兵,他們又會轉而攻打太原,令我們處于被動,說到底還是我們在河東兵力不足的緣故,如果我們能再增兵十萬,就能扭轉被動局面,所以我決定再火速向河東增兵十萬。”
顏真卿沉思了片刻,道:“關中有十五萬大軍,可以走蒲津渡支援河東,從前玄宗帝去北都時,都是從蒲津渡黃河,在那里一夜間便可建立浮橋,數萬御林軍渡河極快,我們不妨先命王思禮搭建浮橋,等大軍趕去,正好渡河。”
李慶安道:“搭建浮橋是個好主意,但關中十五萬軍隊最好不動,這次江南之戰降卒極多,又在江南募兵六萬,可令江南軍北上協守河南,而令李光弼率七萬軍渡河支援河東,我再率三萬精銳騎兵走蒲津渡口趕去河東,只要李嗣業能及時退回晉州,時間上應該來得及。”
顏真卿和長孫全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殿下怎能親去河東?”
顏真卿連忙勸道:“殿下剛從江南回來沒多久,又趕去河東,實在勞累,我想李嗣業也是名將,他應該能獨擋一面,打贏河東戰役,殿下只須遠程調度便可。”
李慶安搖了搖苦笑道:“實不瞞顏尚書,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念的經,安西軍也不例外,安西軍最大的問題就是山頭太多,各個大將之間都互不服氣,李嗣業指揮不動李光弼的軍隊,李光弼也調動不了李嗣業的軍隊,他們必然是各自為陣,我在長安調度畢竟太遠,也難以協調,所以只有我去坐鎮河東,才能協調各軍,再說還有郭子儀,他也只可能給我面子,你們不要勸了,這次河東戰役非同小可,直接關系到河東的得失,我必須親赴河東。”
顏真卿還想再勸,南霽云卻道:“顏尚書不要再勸了,我也覺得大將軍親赴河東是最好的方案,李嗣業為人驕傲,就怕他不肯接受李光弼支援,而獨立和燕軍作戰,那樣會使安西軍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如果李嗣業在河東戰敗,毀了安西軍聲譽是小,更嚴重是會扭轉整個戰局,如果南唐再呼應,我們就會陷入非常被動的局面,這場戰役非同小可,關系到整個大局,我反對李嗣業來做主將,就基于這個考慮。”
南霽云的分析非常透徹,顏真卿也覺得有理,便不再多勸了,問道:“那不知大將軍何時出發?”
李慶安當機立斷道:“時間緊迫,我現在就出發,還望顏尚書協調王思禮,在蒲津渡速架設浮橋。”
顏真卿點點頭,“我會立刻發鴿信給王思禮,祝殿下一路順風,早傳捷報!”
慶平二年四月初,安祿山突然改變戰略,命安慶緒大軍放棄圍攻太原,退至河東井陘口,又命李懷仙率八萬精銳大軍南下支援李歸仁部,這樣一來,便使得李嗣業地安西軍腹背受敵,戰局急轉,不等李慶安的命令到來,李嗣業也同時意識到了形勢危急,他下令潞州各部撤回晉州,衛伯玉部一萬人在回撤途中遭遇了李歸仁大軍的攔截,雙方爆發激戰,衛伯玉部因寡不敵眾,損失近半,大敗而回。
漸漸地,河東的戰局越演越大,雙方都意識到了這場戰役的重要性,已經關系到整個河東的得失,安祿山命安慶緒再向潞州增兵五萬,由蔡希德率軍南下,使燕軍在潞州的總兵力達到了十八萬。
而北唐軍方面,李光弼則率七萬軍從河陰縣渡過了黃河,進入懷州地界,走太行陘進入河東澤州,與此同時,李慶安則親率三萬騎兵精銳,每人配雙馬,日以繼夜地向河東方向進發。
一場關系到河東得失、關系到攸關全局的大戰,正在河東的東南部開始慢慢醞釀了。
如果我們打開地圖,就會發現,晉州東部是河東道的一條重要分界線,在晉州東部,介山、霍山、烏嶺山一直到南方的王屋山,從北至南,延綿千里,將河東道一分為二,形成了一條天然的軍事分界線。
而在這條軍事分界線上,烏嶺山中部的府城關,也就是今天的安澤縣,便是一個極重要的戰略要地,府城關以東,便是通往潞州的良馬寨。
此刻李嗣業的大軍便是駐扎在府城關,目前,李嗣業在河東一共有八萬大軍,由于衛伯玉在撤回途中損兵五千,李嗣業手中實際上的軍隊是七萬五千人,另外還有一萬士兵零散地分布在晉州、絳州、蒲州等地。
這天上午,李嗣業接到士兵稟報,李慶安派來的先鋒,由趙崇節和賀婁余潤率領的一萬騎兵抵達了晉州,他同時得到另一個消息,李慶安親率三萬騎兵精銳已經到了蒲津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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