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現(xiàn)在正是煩燥之時,一邊罵著,聶明一邊抹著眼淚珠,卻低垂著頭不敢出聲,孫氏罵了一陣,也覺得沒有意思,回頭便冷冷淡淡道:“蛋煮好了給二郎端過去吧,反正你大哥常年吃著好的,崔家那小賤人也虧不了他,這兩個蛋想來他也不稀罕的!”說到后來時,語氣里到底還是帶出怨意來,聶明答應了一聲,聶晴坐在灶臺前燒著火,連目光都不敢飄過來,孫氏罵了一陣出氣了,這才自個兒出去了。
她今日要去孫家請罪順便想法子將孫梅那事兒給賴脫了,聶夫子說了讓她不能打聶秋染的主意,又不準她借聶夫子名義退婚,她這會兒想起還有些頭疼。她的大嫂趙氏可不是一個好惹的,兇悍非常,要不是礙著之前她許諾了要將孫梅娶進聶家的事兒,又有聶秋染那頭的秀才名聲頂著,恐怕趙氏昨兒便已經(jīng)鬧將起來了,現(xiàn)在她既舍不得拿孫梅來委屈自個兒的小兒子,自然便要想法子把這門婚事給圓過去了,一想到這些,孫氏心里又更煩燥了一些。
等她出了門兒,聶家兩個小姑娘這才松了口氣,聶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又打了米準備做早飯,旁邊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湯,聶晴從懷里拿出一個帕子來,一邊朝聶明遞了過去,一邊道:“姐,昨兒我去崔薇那邊,她給了我?guī)讉€糖,我給你帶回來嘗嘗哩。”
聶明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歲了,早在兩年前她便已經(jīng)說親給了隔壁村羅家的一個小子,再過一年及笄了便會嫁過去的,孫氏當初圖人家聘禮,據(jù)說那男方并不如何,是村里出了名的懶漢,可惜聶夫子對家里的事兒并不如何上心。好像除了一個聶秋染外,他幾乎都不怎么管的,唯一說起管聶秋文,他便會動棍子打人,聶明背地里為那親事不知哭了多少回,卻依舊不敢去求聶夫子給她作主,眼見開了春她便吃十六歲的飯了,最遲后年便會嫁過去。
“她倒也是現(xiàn)在大方了,還能給你糖吃。”聶明冷著臉,將糖接了過去。咬了一口,這才含進了嘴里,一邊包著糖。一邊拿了個豬草板準備切豬草去,嘴里又好奇道:“她還給你什么好東西了?”
聶晴搖了搖頭,一面往鍋里添著柴火,一面就道:“也沒什么好東西,就是給了我一些糖。我吃了她的東西也不好意思,所以準備替她做雙鞋,昨兒拿了她一雙鞋面回來改哩。”聶明冷笑了一聲,提了東西出去了,聶晴這才抬起頭,端起灶臺上的蛋碗喝了一小口。接著又吐了出來,這才舔了舔嘴唇,端了蛋給聶秋文送過去了。
崔薇昨兒送走了聶晴之后。心里倒也沒什么,只是想到自己做了一半的鞋面,被聶晴拿去改了,心里不由有些遺憾,這可是她頭一雙做出像樣的。若是能自已做了穿上,那意義自然是不凡。被別人改過了,再精致,可是感覺上到底也不如自己做的來的新鮮,不過聶晴應該也是一片好意,因此她也只是郁悶了一陣,便將這事兒給放下了。第二日早晨時聶秋染便過來了,外頭天色雖然大亮了,但這會兒還帶了些霧氣,冬天的早晨特別的冷,剛從被窩里爬出來在院子中站一陣便像是要被凍僵了一般,崔薇打開了門放聶秋染進來時,看到他頭發(fā)絲上頭都帶了些霧氣,不由有些奇怪,忙將人迎了進來,這才道:
“聶大哥,今兒怎么一大早的就過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放到唇邊呵了口氣,目光看到院外的青苔地上,已經(jīng)結(jié)了細細一層冰霜。聶秋染臉龐晶瑩似雪,目光灼灼,嘴唇淡粉,臉頰消瘦,頭上拿一方青布將大半發(fā)絲挽了個發(fā)髻在頭頂,身上穿著一身藏青色衣袍,整個人俊郎非凡,竟然根本不像是孫氏那樣的人生得出來的孩子,崔薇看得有些發(fā)傻,一邊下意識開口問道:“聶大哥,你應該是撿回來的吧?”
話一說出口,崔薇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原本是想問聶秋染吃飯了沒有,誰料一張嘴竟然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頓時臉色有些發(fā)燙。聶秋染微微笑了笑,只是唇角邊染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紋,可他一雙幽黑似深潭般的眼眸里卻涌出淺淺的笑意來,眼睛里像是盛滿了閃爍光華,看得人有些發(fā)愣。他一邊伸手拉了崔薇的小手,自個兒跨了進來,順手便將她的院門給關(guān)上了。
他的手尖略有些發(fā)冰,不過掌心倒是溫潤,崔薇被他這樣一拉,臉色更紅了些,幸虧屋里沒人瞧得見,崔敬平到現(xiàn)在還沒起來呢,冬天里正是賴床的好時機,要不是太陽出來的時候,他根本不會鉆出被窩。崔薇任他拉著進了屋,一邊就要去給他做點兒早飯,聶秋染卻是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坐下了,一邊道:“薇兒今年十一了。”
不知他怎么突然間就提起這個事情,崔薇點了點頭,一邊伸手摸了摸他襖子,倒也厚實,不過這天氣本來就冷,走動著還好,若是靜坐著不動,穿得再厚也覺得冷得厲害。聶秋染看小姑娘低垂著頭的樣子,估計是剛起來不久,頭發(fā)只隨意綁在了腦后還沒挽起來,眼皮微垂,從兩排濃密的睫毛空隙里,依舊能看得到星星點點的眸光,他不由手上力道便握得更重了些,像是已經(jīng)決定了般,沉聲道:“等你十三歲,咱們就先將親事訂下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間說起這個。”崔薇臉色有些發(fā)紅,不過卻并沒有拒絕,她看得出來聶秋染心情有些不大痛快,卻也并沒有問。想來也知道應該是與昨兒聶晴過來喚他回去有關(guān),聶秋染卻沒有瞞她的意思,將昨兒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崔薇開始時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到后來聽見聶秋染說將孫梅指給了聶秋文時,她還來不及有些不痛快,頓時又忍不住不大厚道的笑了起來:“聶大哥,你將孫家的親事推給了聶二哥?”
聶秋染點了點頭,替她理頭發(fā),冰冷的指尖碰到她細嫩得好似上好玉珠般的耳垂,那種粉嫩的觸感令他指尖一時有些舍不得抽回來,一邊就點了點頭:“娘也是一片好心,那孫梅被她夸得跟一朵花似的,正好配我二弟。反正秋文現(xiàn)在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我看他娶哪個都一樣,表妹大他幾歲,正好可以照顧著他,娘應該感到歡喜才是!”
“撲哧!”崔薇又有些不大厚道的笑了起來,一邊笑得趴在了一邊的桌子上,只覺得忍都忍不住。聶秋染用一本正經(jīng)的話氣說著這樣的話,她總覺得有一種詭異的幽默感,聶秋文那家伙如今還跟個小孩兒似的,成天就知道玩耍,要他娶親,估計他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被聶秋染賣了,否則早該跳起來才是。不過不知道為何,聽到聶秋染說他沒有答應娶他那表妹,崔薇心里卻忍不住涌出一股欣喜之意來,一邊笑了陣,見聶秋染溫和盯著她看,也不好意思再笑了,干脆趴在桌上不肯起來。
“你別管他了,反正這事兒他要不愿意,自有人替他解決,這事兒既然是我娘招惹的麻煩,自然該她自個兒去還才是,不過我的兩個妹妹,你都見過了,與她們說說話就行了,也別太過親近,免得哪天被人賣了,你還不知道呢!”
崔薇聽他這樣說,有些不高興,一邊挺了小腰起來,神氣活現(xiàn)道:“誰賣誰,那可不一定,你沒瞧著我如今連地都買了嗎,我哪里是好欺負的!”
看她這小模樣,聶秋染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來,摸了摸她腦袋:“是是是,薇兒最厲害。不過說到你那地,你不如還是找個人幫著平日管一管撥草松土的,也不用自個兒親自動手。”聶秋染知道她心里是想要提攜崔世福,幫他一把忙。如今崔敬忠進了縣里讀書,一個月光是給夫子交的銅錢都要一百,而他卻還要吃喝住宿,一個月少不了便要用上一百多大錢,而崔家里就算是有地,崔世福父子天天不停忙活,不吃不喝一年頂多掙個一二兩銀子便已經(jīng)不錯了,可除開一家人的吃喝,再要供上崔敬忠的吃喝,便顯得有些困難了,他對崔薇一向維護,也難怪崔薇頭一個這事兒便想到了他,不過若是將崔世福召過來,以后要是有人知道這地是崔薇的了,聶秋染怕她有麻煩。
“我知道你想找崔二叔幫忙,可是如今你年紀還小,我平常又在城里頭,有個什么事兒不好回來幫你,所以這事兒還是蒙著一些的好,等我今年去秋試,中了舉人,到時再請崔二叔來幫你瞧著也不遲。”
他也是一片好心,崔薇心里不是不動容的,哪里還會拒絕了他的一片好意,只是胡亂點了點頭,又覺得面頰有些發(fā)燙,一面掙脫了聶秋染的手,一邊說去煮早飯,干脆溜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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