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傷直覺懷疑她是去看笑話的。他想了想,便站起身:“那我同你一起去。”
渠水就又瞪他一眼。
趙傷便覺得莫名其妙:“怎麼了?我沒做什麼吧!”
“我今天中午特意給你蒸了小米飯,炒了狼肉,熬了魚湯,就是想讓你有力氣跟村裡人爭吵,結(jié)果你呢,半點力氣也沒用上。我的狼肉和魚湯都白白浪費掉了。”渠水說起來依舊憤憤不平。
趙傷驚訝的張開嘴,想說什麼,但因爲(wèi)實在是太驚訝了,最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而渠水壓根就不管他,自顧自的朝前走。
趙傷頹然的跟在後面,下定決心,等住到鎮(zhèn)上後,一定,一定要將這小豬摳門的習(xí)慣給改過來!
來到隔壁村子,平日這個時候村裡還是很熱鬧的,但是這會兒卻不見半個人,來到於家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半天都沒有人應(yīng)聲。
渠水有些奇怪,細(xì)細(xì)聽裡面的動靜,似乎還能聽到家輝低低的哭泣聲。
她就加大了力道,又扯著嗓子喊了兩聲:“家明哥?”
裡面才傳來於家明的應(yīng)答聲,然後就急匆匆來開門。
聽著他的聲音,渠水就猜到他沒受傷,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她就很孩子氣的鼓了鼓臉頰。
但是當(dāng)看到於家明後,她就像會變戲法一樣,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家明哥,你沒受傷吧,家裡怎麼樣,昨晚有沒有被嚇到?”
於家明就滯了滯,趕緊將兩個人給拉到了院子裡,這纔對渠水小聲說道:“家裡倒是沒出事,只是村裡聽說死傷的很多,你們這一路走來看到什麼了沒有!”
渠水便有些奇怪:“看到什麼?”
“就是…”於家明像是難以啓齒似的,吭哧半晌都沒說出來,然後就乾脆不提這個話題,直接說道:“既然來了,那就進屋吧。”
渠水卻搖頭,笑道:“家明哥,我來是找你有事呢。”
“怎麼了?”於家明看了一眼旁邊的趙傷,想到了一種可能,心就猛烈的跳動起來。
渠水就微微一笑:“家明哥,你家裡也困難著,你也總不能待在家裡讀書啊,要不然家裡一點進項也沒有了。”
是讓自己去賣餛鈍?只要掙錢,倒也不是不可以。於家明思忖著,面上就也跟著點頭,很贊同的模樣:“成,我也是這樣想的。”
“我?guī)湍阏伊藗€活計。”見他這樣容易就被說動,渠水很愉快,便愈發(fā)甜甜的笑著。
於家明也含笑看著她,心裡卻著實有些激動,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知道自己困難,就主動送錢來了。
渠水繼續(xù)說道:“是縣城的悅來大酒樓,每個月工錢應(yīng)該是四五百文,三個月後漲工資,管吃管住,那掌櫃的聽說你是個讀書人,答應(yīng)我會給你派些輕省的活計!而且,在大酒樓做工,每天客人吃剩的飯菜,你折一些乾淨(jìng)的回來,一家的口糧就也有出處了,你覺得怎麼樣?反正我覺得是個好差事!”
仿若是被人硬生生從天堂打下地獄,於家明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她,好半晌,都沒有
反應(yīng)過來。
渠水卻一臉奇怪:“怎麼了,家明哥,不喜歡這個活計?我能力有限,還是表哥去縣城賣獵物的時候與那掌櫃的認(rèn)識,不然這樣的活計都找不到。”頓了頓,她就看向怯生生躲在門後面的小月和家輝,朝他倆努努嘴:“你瞧他倆多瘦,天天就吃那麼一點口糧,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你自己去幹點活,掙點錢,每天的口糧也有出處,我覺得挺好的!”
於家明咬著脣,意味不明的看了渠水兩眼。
後者有點不懂他的意思,仍準(zhǔn)備說什麼,屋裡面就傳來孫氏虛弱的聲音:“是誰?渠水嗎?”
渠水就忙應(yīng)了一聲,看了於家明一眼,進了裡屋:“伯母?”
她的聲音中難免訝異。
大概是就不見陽光的緣故,屋子裡邊又潮又悶,空氣也不流通,又不捨得點燈,所以眼前都是昏暗的,而躺在被褥裡的那個人,瘦得快不成形了,比前世渠水見到的任何時候都要瘦。在昏暗的光線中猛地一看,還以爲(wèi)是一句骷髏。
渠水這麼大膽子的都嚇一跳。
她的聲音就哽咽了:“伯母,你咋變成這個模樣了?都瘦成桿兒了!”她絲毫也不嫌棄的在牀前坐下,伸手握住她如同老朽乾枯無力的手:“家明哥怎麼照顧您的,這我是不知道,要不然一定早來探望您!”
於家明就愧疚的站在牀腳處,一聲也不敢吭。
“唉,也不能怪他,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他一個人照料,我也是真心疼,總想著要是能有個人幫他分擔(dān)下就好了。”孫氏的聲音聽起來也比以前蒼老多了,用力握住渠水的手,眼中的意味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渠水就權(quán)當(dāng)沒能理解她的意思,苦笑了下:“伯母,咱們這樣的家庭,怎麼能請得起一個幫工呢,再說,誰願意來這窮苦家裡受苦啊,又沒有工錢!”
她這話一說,就將很多可能給堵死了。
孫氏原是一臉期盼的看著她,聽到她這樣說,臉上就難免失望。頓了頓,才輕聲:“你說得對,咱這樣窮苦的家庭,誰願意來受苦啊!”
“伯母,其實要我說,你現(xiàn)在也不要總想著誰來家裡幫襯,每個人家裡都是一堆的事,真無奈出來打工也是想掙倆錢補貼家用。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讓家明哥去縣城幹活,每個人也有銀錢入賬,總比在家裡等著捱餓也強啊!至於家裡,家明哥早上晚上在家的時候幹一點,等出門了就讓小月管著,小月也這麼大了,總不能什麼事都不讓她做,我像她這樣大的時候,爹孃還在呢,就也學(xué)會燒飯洗衣服了。您又在旁邊指點著,一個家也散不了!”
渠水的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
孫氏沉默了好半天,才問道:“那你說的這個活計是幹什麼的?去縣城也太遠(yuǎn)了些。”
渠水就笑道:“如今流民多,他們只要管吃管住,連工錢都不要呢,鎮(zhèn)上哪裡能找到好活計。所以我纔去縣城問了問,正好有家大酒樓要人,又聽說家明哥是個讀書人,就說要請!工錢可能也會給得高一些呢。”
孫氏咳嗽了兩聲,想了想,才慢慢說道
:“要是去酒樓裡做個算賬的倒也可以。”
“家明哥會打算盤?”渠水納悶,怎麼她從沒聽說過。
“那倒是不會,但是他是讀書人,又聰明,學(xué)個幾回應(yīng)該就會了。”孫氏虛弱的笑笑:“倒是也不差什麼。”
那差的也太遠(yuǎn)了好不好。
如今縣城裡的算賬先生待遇都很好,管吃管住,每年還要做四季衣裳,等到逢年過節(jié),主家還會送酒送肉,這要是誰家裡出了一個算賬先生,一家子就都跟著吃香喝辣的了。但算賬先生與讀書人不能比,一般也只有不得志的書生纔會去學(xué)這個。但也要有門路,一般上如今的珠算都是家族世代相傳,算法是不肯往外邊流傳的。
於家明要去做算賬先生,誰去教他,誰肯將自家世代相傳的手藝傳給他來搶自己的飯碗!
孫氏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渠水心中冷笑,面上卻笑著說:“如今的珠算怕是不好學(xué)呢,再說了,人家有這個工夫去教家明哥出來,倒不如直接去請一個練了十來年的,家明哥再聰明,也總抵不過人家練了十來年的對不對!”
她這話就有些不客氣了,簡直就是說於家明不行。
孫氏的神情就有些不好了,看了渠水一眼,語氣淡淡:“你這孩子如今到底是當(dāng)家做主了,這說話與以前都不一樣了。”
她是諷刺的意味,但渠水就當(dāng)稱是誇獎的來聽,羞赧一笑:“我心直口快,如果說話不中聽,還請伯母與家明哥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我是個女孩子家家的,能懂些什麼!”
孫氏就似笑非笑:“你懂得比我們家明多多了。”
渠水就低下頭,似乎很不安。半晌,她才站起來,輕聲:“話我也傳到了,我是找了縣城好多家店鋪才找到的這個活計,人家也急等著要人呢,要是家明哥相不中的話,給我送個信兒,我去跟人家拒了就行!”然後擡頭笑笑:“伯母還病著,我不好打擾,這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看兩個人的臉色,起身走出去。
遇到站在屋門口的小月與家輝,衝他倆笑笑,才與趙傷一起離開了於家。
在村口的時候又遇上了上次送渠水回家的那個叫做盧忠的男人。
他照舊腰上別了一把斧頭,只是那斧頭上還沾染著黑色的血跡,他身上也散發(fā)出生人勿進的氣息。
渠水拉著趙傷躲在了路邊,等著人過去的時候招了招手:“大叔,你這是從哪兒來?”
趙忠原本臉色陰沉著,聽到渠水的叫聲,便皺著眉看過去,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是誰,便恍然:“你不是於家的那個親戚!”
渠水就甜甜的笑道:“大叔好記性,還認(rèn)得我哩。”
“我在鎮(zhèn)上見過你幾次,你家小吃攤弄得不錯。”趙忠便笑了笑。
“呀,那我不知道呢,要不然一定請大叔去我家小吃攤吃碗餛鈍,我做的餛鈍人家都說好吃呢。”渠水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急著表現(xiàn)被人誇獎的孩子。
那樣微微仰著小臉,大眼睛彎成月牙,小臉在陽光下反射出象牙般的光澤,怎麼看怎麼可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