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花旦
辰牌時分,梅河劇院裡琴聲悠揚。戲就要開演。
戲臺前面擺了幾張太師椅,太師椅前擺一張長條桌,桌上擺滿了各色果蔬,以及茶水和瓜子。但是這幾張椅子居中空了兩張,是留給山口一夫和三木的。周用生帶著魯冰花坐在右邊,羅佑福和劉其山、楊大成坐在左邊。
戲臺兩邊趴著許多僞軍,他們既是維持秩序,也是打秋風的。
今天魯冰花到梅河劇院,經過山口一夫特許。
魯冰花的臉上少有血色,略顯憔悴,不過天生麗質,卻依舊風韻十足。
魯冰花雖然坐在周用生旁邊,卻不敢對他十分親暱。這段時間,山口一夫總是找藉口把周用生支出縣府,而他與魯冰花明鋪暗蓋。
魯冰花覺得自己太髒,心裡有苦卻也無處訴說。
鑼鼓一通接一通的響,但是山口一夫和三木還沒入場,戲不敢演。
羅佑福有點坐不住,起身到門外。這時看到兩輛摩托車開道,一輛小車徐徐駛過來。兩輛摩托車的鬼子跳下車,分立劇院大門兩邊。小車滑過來後,停在門前,山口一夫和三木跳下車。兩人腰間掛著指揮刀,戴著白色手套,笑容滿面地踏上級階。
“羅君,久等了。”
羅佑福哈腰笑道:“太君,您們來得及時。快請。”
山口一夫湊近羅佑福,低聲問:“宗大垸的人,看押的緊?”
看到山口一夫如此重視宗大垸被抓的人,羅佑福忙說:“太君,我親自去看管。”
山口一夫哈哈一笑,連連搖手:“不,羅的,你和你的團長都要看戲,我們的大大的太君,也要看戲!”
原來這場戲,是山口一夫暗中授意演的,目的就是引出大王山義勇軍或者鄂豫皖游擊隊。昨晚宗文禮趁黑摸上山,暗哨的鬼子早盯上了。山口一夫得報後,知大王山必有動作,因此連夜吩咐羅佑福請戲班,併到處張貼嗨報。
已撒下天羅地網,就等大王山義勇軍或鄂豫皖游擊隊找上門來。關押宗大垸鄉民的房子離戲院只有一條街之隔,山口一夫暗地派了一個小隊的鬼子兵監視。
其中內情,山口一夫並沒告訴羅佑福。他對羅佑福不很放心。
山口一夫留他看戲,羅佑福滿心歡喜。羅佑福是個戲迷,哪裡捨得這個機會。
“謝謝太君!”
羅佑福小心地陪著山口一夫和三木,把他們帶進劇場。
劇場裡看戲的人並不多,整個劇場空蕩蕩的,只有百來人,而且大多是婦孺,再就是維持會的人,只有少數有戲癮的商賈。
山口一夫溜了一眼劇場,滿意地點頭。現在該進來的人都進來了,再有閒雜人,一眼便能辨出。不過山口一夫料定大王山或者鄂豫皖的人不會混進劇場,他們必會城裡四處打探,伺機劫走人質。
山口一夫徑直走到前排的太師椅前,坐到魯冰花身邊。椅子捱得很緊,山口一夫坐到椅子上,便把魯冰花的手抓住,放在膝蓋上。魯冰花弱弱的掙扎一下,便馴從了。魯冰花吃了不少的苦頭,稍有反抗,便是山口一夫變態的折磨。
周用生偷偷溜了一眼,象吞下只蒼蠅。如果不是山口一夫點名要他來,他早就離開。
羅佑福扯直嗓子喊:“太君來了,開演!”
立即一陣緊鑼密鼓,然後平息下來,悠揚的琴聲又起。
琴樂濃處,粉紅的帷幕徐徐拉開。佈景是一幅山水畫,畫工並不高超,卻有山有水有河流,村莊綠樹掩映,優雅的鄉村景觀躍然而生。
這時轉出一青衣小生和一綵衣花旦。
兩人一亮相,都走到臺口。青衣小生道:“小生俞老四,紈絝子弟也,仗著祖蔭田產,吃穿不愁,到處尋花問柳,今朝轉到張家村,遇到一絕色美女,羨煞小生!”
綵衣花旦福了一福,鶯啼宛轉:“民女張二女也。家境貧寨,卻有沉魚貌、落雁容,人比西施捧心美。才奉母親之命,來河邊浣紗,不料偶遇賽潘安,欺宋玉的美男子,真是前世姻緣今世逢,由不得小女子春心蕩漾!”
這開場白甫落,臺下轟然叫好。
原來這是鄂東皖西一帶家喻戶曉的民間小戲[俞老四和張二女],鄂東俞老四即此姓,皖西俞老四的俞則寫作於。不過音同字不同。這曲戲民間版本極多,只有人物原型,其情節隨意增刪,並無規範。
小百花黃梅戲班別出心裁,就以這種邂逅的場景作爲開局。
不過飾演俞老四的小生和飾演張二女的花旦唱功都不錯,音色也美,唱起來餘音繞樑,韻味十足。
小生的扮相平平,但是花旦的神采卻是全場人的看點。
這花旦中等身材,身段窈窕,尢其是那張白淨的瓜子臉,星月眉、點漆珠,櫻桃小口,還有那優雅的一顰一笑,讓登徒浪子鼓凸了眼。
山口一夫撫著魯冰花的柔荑笑道:“支那的美女比富士山的櫻花還多還豔,所以大日本天皇特別派遣大日本皇軍的臨幸!”
小日本發動這場侵略戰爭,是爲了掠奪中國豐富的資源,奴役中國人,山口一夫故意這麼說,倒象是日本覬覦中國的美色。
三木哈哈大笑。
其實黃梅戲那時候並未登大雅之堂,山口一夫等也根本不懂,他們只有一個目的,誘人入彀。
劇場裡喧嚷聲不絕於耳,劇場外走來一行人。這一衆正是宗濤他們。
三喜帶著宗濤混進城門,宗濤立即留下侯小喜,要他與高繼成接頭,探出宗大垸鄉民被關押之處。他帶著張大牛李二虎,跟著三喜直奔劇院。
四人來到劇院門口,立即被鬼子刺刀逼住:“什麼的幹活?”
這鬼子略通華語。
三喜點頭哈腰道:“戲班的幹活。”
鬼子狐疑地瞅著四人,刺刀晃了晃:“你們良心大大的壞!戲班已在裡面,你們大王山的幹活!”
三喜嚇了一跳,哭喪著臉說:“太君,我們真的是戲班的幹活,不信,你問問他們。”
有僞軍認識三喜,對鬼子說:“太君,他們真的是戲班的幹活。”
鬼子仍不放行:“爲什麼現在纔到?”
三喜說:“我們戲班分開演出,這幾個人我是剛剛接過來的。”
鬼子惡狠狠地掃著宗濤等,挑不出毛病,收回刺刀:“你們的後門的進入,不能驚動大太君!”
三喜還要分辨,宗濤忙搡他一下。不從正門進入,正合宗濤心意。避開衆多耳目,就中取事,更有隱蔽性。
“謝謝太君!”宗濤搶先謝過。
三喜只好把宗濤等人領到後門,繞了一個大彎子。幾個人都熟記路形。
進了臺後,帷幕遮掩。宗濤探頭看看臺下,山口一夫等正襟危坐,神色似有不安。宗濤暗暗好笑。路上他問過三喜,得知戲班是昨晚臨時請來的,便知是山口一夫設的套子。宗濤心念一轉,決定將計就計。
宗濤和張大牛李二虎縮到帷幕後,儘量避開山口一夫人的目光。他環視後場,卻沒有發現石國權,輕聲問三喜:“你們班主呢?”
三喜嘻嘻地指著前臺演唱的花旦。
宗濤沒留意三喜的指向,卻盯上青衣,輕輕搖頭:“石班主個頭挺小的。”
青衣小生比綵衣花旦個頭還顯矮小,宗濤故有此說。
三喜卟地一笑:“東家你看錯了,花旦是班主,”
宗濤詫異道:“石班主是女人?”
三喜搖搖頭:“班主是男人。”
這回輪到宗濤等人大吃一驚。李二虎喉嚨咕嚕一下,看了宗濤一眼,沒敢出聲。宗濤說:“石班主反串花旦?”
三喜點點頭。
宗濤這才仔細地打量花旦,體型不錯,扮相甜美,忍不住嘖嘖稱奇。
“好,如果你們班主願意,這戲班我們包了!”
三喜微微一笑:“東家,我們戲班有十幾個人哪。”
“不多,不多。”宗濤頜首頻頻點頭。
正聊,忽然臺前一聲驚叫。宗濤急忙看去,只見一個鬼子軍官跳上戲臺,正摟住綵衣花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