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所部,烏合而成,一個蔚州留守鄭恒,濟得什么事?那些猶豫不決之輩,在俺們女真大軍兵威之前,以大軍迫之,自然生變!谷神,你來得甚好,這功勞少不了你一份,后日某就調集兵馬,猛攻蔚州城塞,讓他們知道,不下此城,俺絕不生離此地!”
完顏希尹大概知道,銀可術說他來得甚好,自然是北面有援兵而來,不論多少,總是壯大聲勢,蔚州城內那里知道武儒三州頗為捉襟見肘,蔚州不下,通路不暢,絕不會縱大軍南下,能來數百,自然也就能來數千數萬!卷起聲勢,足以震動城內守軍。
可是銀可術居然就想用這不足兩千女真軍馬,去硬攻如此堅城!
完顏希尹頓時怒道:“銀可術,想用女真男兒的性命去賭么?俺決不容你這般行事!除非放著俺死!”
銀可術冷冷一笑,一指為女真軍馬驅趕而來,在雪地中掙扎的蔚州百姓,雪地中密密麻麻的,怕不有兩三千人。
“有死不絕的南蠻子牲口,用他們性命去填!明日還會驅來千余抓獲的奴隸,這幾千人在蔚州城下死完最好,看他們的尸骨,能不能填條路出來!若然不夠,某再遣軍馬去抓……看要多少條性命,蔚州城中那鳥留守才會喪膽,看哪些人會開城拜倒在俺們女真大軍的馬蹄前!宗翰既然等著某拿下蔚州,那某如何能讓宗翰失望!谷神,你看著就是!”
完顏希尹干笑一聲:“不拼女真兒郎性命,自然由你。”
銀可術再不答話,注目蔚州,姓鄭的,想要富貴。就看你本事了,再遷延下去,等某用死不絕的南蠻子填開蔚州,你戰死陣中,不落在某手里,反倒便宜。
若是能在城中生出變亂。迎大軍入城,則你想要什么,某便給你什么!他一甩披風,大聲下令:“傳令下去,宗翰大軍即將南下!這片土地,已然是女真人的了!”
歡呼聲驚天動地的在城外響起,粗壯的女真甲士揮動手中軍器,放開喉嚨,如狼群一般呼嘯。呼喊聲撞在蔚州城頭,讓城墻上每個人都似乎立足不定。
城外雪中,一隊隊女真軍馬,約有數百騎,正從北而來,進入城外軍寨當中,圍城的女真軍馬接著援軍,歡呼跳躍。甚或還有輕騎逼城炫耀,操著女真語大聲呼喝。無非都是恐嚇之語。
看著這些北來援軍,城墻上每個人都臉色難看,不管是契丹人出身,還是在蔚州漢人,都是鄭恒直領之軍,在城頭一處。卻是鄭恒所部數十人值守,鄭恒所部七營兩千四百人,約有五百守在主城之內,還有四百余打散了分戍在拱衛主城的小堡當中。
剩下的一千五百人也是輪番上城墻值守,每時每刻左右都有兩倍的其他營中軍馬或明或暗的監視。此刻在城頭上,這幾十名軍漢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低聲向身邊人嘀咕:“直娘賊,女真軍馬大至,這蔚州怎么還守得住?難道就死在這里?”
夜色低垂,烏云在夜空中層層堆積,直壓城頭。將星光遮得一點都看不見,城塞內外,只聽見寒風嗚嗚卷動之聲,這個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在城頭在各處拱衛小堡上燃動的火光,才映照出在空中簌簌飛揚卷落的雪花。
這個初春,竟然是空前的漫長,城墻上戒備森嚴,往來巡邏的軍士衣甲凝霜,值守在戰位上的軍漢圍著火盆取暖,都沒什么人有說話閑談的心情,只聽見各人跺腳怯寒的響動。
不時有人向著城外那一片綿延火光望去,所有人的心情,都如身外天氣那樣冰,城塞下兩里之外,軍帳又多了不少,卻是北面來援之女真軍馬加入了圍城隊伍。
現在營地中燃起一處處篝火,不時爆出火星。那些兇蠻強悍的女真甲士,或入帳中歇息,或在篝火旁圍坐談笑。有的女真甲士烤一陣火喝些酪酒取暖,又翻身上馬,沒入黑暗當中,四下巡視警戒。
這樣的軍馬營地,看似散漫,實則戒備森嚴已極,任誰也別想趁夜而出,偷營劫寨,在營地之外,就是女真人擄掠來的百姓聚居掙命所在。
就在這個時候,女真大營之中,突然就是傳來一陣躁動聲音,兩千騎健馬就是從女真俘虜所在,沖了過來,領頭之人,乃是一員精悍壯士,手中大槍與岳飛同等粗細,卻是雁門關牛皋麾下一將,喚作高寵,此人身先士卒,就是一聲大喝,直直的闖進了營寨之中,輕而易舉的就踏破了的外圍。
蔚州城所在,鄭恒已經被驚動,看著女真營地一片混亂,便是道,“這是哪里來的援軍?”
麾下一員將領諢號叫做鷓鴣兒,目力極好,便是道,“鄭將主,卻是宋人的旗號!”
蔚州城寬厚,女真人馬自然是遮應不過來的,更何況這里只是先頭部隊,也不過萬人上下,還要擔任圍城職責,一時間竟然就讓高寵沖了進去。
女真人馬也反應了過來,這個時候就是旗號閃動,拼命的調遣兵馬向此處補救,不過這等補救也是沒多少用的,畢竟還要留不少人保持圍城的規格。
“出城,接應宋人!”鄭恒只是淡淡的道,“宋人富庶,降了他們,總比一味只知道擄掠的女真韃子好,跟了女真人,戰陣之上,也不過就是填人命的勾當,這些時日你們都已經看到了!”
一夜混亂,高寵所部,陣亡了五百余人,終于是到了蔚州之內,高寵馬上布置兵馬,協助鄭恒所部守城。
遍布在雪原當中,枯枝與打造攻城器械的下腳料燃起的篝火,就是這數千百姓用來抵御這刺骨寒風的全部依仗了,百姓們麻木的猬集在篝火四周,連哭泣都不敢,但凡夜間哭泣鼓噪,都會被視為擾亂軍心,給巡視的女真韃子揪出來殺掉——認不準到底是誰,多砍幾個幾十個,在這些女真韃子心目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