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繞到客棧前廳時。剛好天色蒙蒙亮起,幾個打著哈欠的小二正在擺放大廳的桌椅,眼瞧見一名絕色女子忽然從柜臺后面掀了棉簾子出來,皆是齊齊一愣,不過瞬間就記起四方樓的規矩,于是又齊齊的落下眼瞼,繼續忙活手中的活計。
時候太早顧不到馬車,月月干脆就用走的,靖王府與客棧距離不算太遠,以月月現在的速度,估計用不上一個時辰便就能到了。
此時城門已開,偶然能迎面遇到幾個挑著擔子的小販,身旁是張羅開門的店鋪,月月這樣獨自走著,倒也覺得不冷清。
從大街拐進小巷,周圍立刻安靜了許多,月月正尋思著是不是要駕起輕功飛奔一段,突然一陣馬蹄聲停在了巷口。
月月慢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小巷里居住的多是百姓人家,斷然不會出現什么豪門大戶的排場。身后噪雜的人馬聲,絕對不是幾個,至少有二十多,而且那些人馬已然踏入巷中,此刻正悠然的跟在自己的身后,好像耐心十足,只等著自己回身一般。
沖著她來的,是敵是友?月月腦中盤桓著,腳下的步子便不由得快了起來,出了這條小巷便會轉入京城的另一條主街,說不上是害怕,只是覺得人多的地方,自己不至于吃虧。
“郡主殿下,您這是要去那兒???”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背后幽幽傳來。
月月愣住腳步,登時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正是服侍在至堯女皇身邊的親信——青碧。
“原來是青碧啊。”月月邊說邊回身,只見狹窄的小巷中,并站了兩列人馬,挑著眼光一數,共有二十八名穿著家丁服飾的魁梧男子,青碧更是一身青衫男裝,皮毛小襖,提著韁繩站在第三排中間。
“郡主殿下,相逢不如偶遇,跟奴婢走一趟吧。”青碧笑顏一展,清脆的聲音晃晃悠悠地飄進了月月的耳中。
“去哪兒?”月月說話之際,但聞身后由遠及近的又趕過來一隊人馬。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雙拳便握進了袖中。
“去見一位貴人,郡主殿下日前不告而別,很是傷她的心哪?!鼻啾烫鹛鸬纳ひ糁泻鋈欢嗔藥追謩C冽。
再確認是青碧的一瞬間,月月就有預感,至堯女皇十有八九親臨傲天盛京了。
“今日有事纏身,實在不便,還請你代為轉告那位貴人,此處不比他處,不要一時沖動以免萬劫不復,無法脫身?!痹略吕渲?,余光瞟了眼身后準備列進小巷的另一隊二十八名人馬,悄悄彎曲雙膝,只等那隊人馬也全部進入巷子,便使出輕功逃出包圍。
巷子雖小,卻有小的好處,就算這些人反映迅速,也不可能會穿墻術吧,還不得眼巴巴的看著月月跑了,然后在巷中亂作一團。這些鐵騎上了戰場自然都是拼力的好手,但是論輕功就一個不如一個了。
“郡主殿下多慮了。那位貴人既然能來便就可以全身而退。來人啊,伺候郡主!”青碧一聲令下,兩隊人馬登時行動,都朝著月月逼了過來。
看準時機,等到兩隊人馬完全深入巷中,月月騰身一個側踢,借著雙足踩踏墻壁的力道,飛身就往房頂上躥去……
嗖——,一只冷箭仿佛是算好了時機,就在月月起身的一剎那,來勢洶猛地撲向了月月的右小腿。
這一箭不為要命,只為了射下預備逃走的月月。
沒想到女皇還派了人在暗處算計自己,月月一個大意,被飛馳的羽箭傷了個正著,與此同時,她也看清了射箭的之人,只一眼,只一瞬,便透體的寒涼,心中的痛竟比那穿透小腿的箭傷還要翻出一倍。
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月月緊咬牙關半跪在房頂上,就這么一個停頓,再抬頭的時候,已經被五名鐵騎圍在了中間,拖著傷腿即使施展輕功也是徒勞,更何況對面樓臺上還站著那個人,唇角苦澀一蕩,月月索性坐在房頂上,等著束手就擒了。
“帶走!”青碧嬌唱一聲。兩名鐵騎架著月月就跳下了房頂。
女皇陛下果然闊氣,小住幾日而已,竟然買了一座大宅院。月月被架進院門,登時被眼前長長兩溜的鐵騎護軍唬了一跳。這些人是怎么進入傲天地界的?
正廳,夢滄海一身大戶小姐的裝扮捧著一只描金手爐端端地坐在主位,沒有華麗的頭飾,沒有龍袍加上,沒有冰冷的純金寶座,,蛾眉淡掃,薄粉淺撲,蟬髻松綰,眼眸低垂,指尖撫過手爐上的純金圖騰,安靜美好,這樣遠遠看去絲毫沒有帝王儀態,完全是個玲瓏剔透的閨中小姐。
“小姐,人帶來了。”青碧站在門口,脆生請示道。
“進來吧?!眽魷婧G宓ひ糁艘痪?,眼神卻依然懶懶地徘徊在圖騰之上。
青碧先行踏入正廳,搖曳著步伐直奔女皇陛下身旁的空位。月月仍是被那名鐵騎侍衛架著,過了門檻,一路架到大廳的中央。
這戶大宅的上一任主人想必也是富貴的不得了。整座大廳裝飾得金碧輝煌,凜凜氣派,這樣的設計倒與一身素裝的夢滄海有些格格不入了。
過道兩側依舊站了兩列森然的鐵騎護衛,而那名射傷月月的人正一臉坦然地站在女皇的右下手,目光在與月月對視的瞬間絲毫沒有躲閃。
“還好沒白悶這幾日,終于把你給請來了。”夢滄海悠然地抬起頭來,眸光淡淡地落在月月的臉上。
“陛下的這種請人方式還真是特別。”月月唇線輕挑,一抹譏諷便順著嘴角擴散開來。
夢滄海好像看到月月心情大好,完全沒有在意月月眼底的不屑,放下手爐站起身朝著月月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笑盈盈地說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誰讓你……”
目光冷不丁瞄到月月受傷的小腿,夢滄海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冷了下來。
忽然啪地一聲,女子手臂一揚,手掌便摑在了身旁男子的臉上。
“誰許你傷她的,你不知道她的血對于我有多么重要嗎?”女子眼中笑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嘶吼與凌厲的眼神。
“陛下請息怒,當時形勢所逼,臣這一箭實在逼不得已?!蹦凶舆说匾宦暪虻乖诘?,雖然壓著嗓子,但是咯咯的切齒之聲還是冷冷地傳進月月耳中。
他竟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了?!月月鼻子一酸,望向瞿瑞謙卑微姿態在眼中忽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一箭得白白流掉多少血啊,快,快傳太醫!”夢滄海的雙眸死死地盯在月月的小腿上,裹傷的棉布早就斑駁一片,血水凝固成一暈暈瑰麗的紅。
女皇無意間的一句話徹底警醒了月月,原來,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不是因為曾經叛逆,而是因為她這一身血族后裔的鮮血。
想明白了這一切,月月不禁一聲苦笑,對著瞿瑞謙跪在地上的身形,清冷問道:“為了什么?榮華富貴嗎?出賣自己的妹妹,即使得到了,你可會從心里感到高興?”
瞿瑞謙一動未動,默默的受著月月的質問,他沒有什么好說的。那天狼狽逃回至堯,還不待進宮去詢問女皇為何不增援手,就被事先備好的天羅地網逮了個正著,緊接著幾道罪狀壓身,撤了官職下了天牢,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鎖在了齊腰深的水牢中,冰冷的污水想刀鋒一樣割著他的身體,消磨著他的信念,他不能死,他要活。他用心底的秘密換來了茍且偷生,而那個秘密就是月月雪族后裔的身份。
哀莫大于心死。月月被人摁在椅子上,止血涂藥,那傷口的疼痛嘶嘶拉拉的往心里鉆,月月卻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個站在對面終于不敢再抬眼的男子,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的笑。
“帶下去,好好看起來,若是跑了或者死了,你們,就全都等著給她陪葬吧!”夢滄海繃著臉,下了一道狠令。
“是!”大廳中的鐵騎侍衛齊齊跪倒,大聲附和道。
“看守一個受傷的女子竟要動用四十名鐵騎,女皇陛下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痹略吕渎曌I笑道,眼角余光卻依然瞟在瞿瑞謙的身上,面對他的無情與麻木,每多看一眼都是一陣透骨的寒涼。
為了招待她,女皇可是做足了準備,望著后院中一座獨立的小木屋,月月不由得搖頭苦笑,好好的一片樹林被砍了大半,小屋就孤零零地立在地中央,既不貼到墻,也不靠近樹,四十名鐵騎兩步一個,一人面朝里,一人面朝外,將小屋圍了個圈,只怕就是一只蒼蠅想要進去都得費腦筋想想了。
一燈如豆,月月伏在桌面上,看著窗外隱隱綽綽的人影,心中凄苦一片,她這樣失蹤一日,慕容云海應該已經派人四下尋找了吧,但是能不能找到這里,能不能趕在女皇下手之前找到自己,卻是不得而知。
“右相請留步,女皇有令誰也不許靠近這里。”木屋單薄簡陋,所以房外有點兒什么風吹草動特別明顯,因此,侍衛的聲音仿佛就在月月耳邊一般,朗朗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