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流螢島弟子

金嘆月原以爲那少女的聲音聽來清晰，人必在不遠處，誰知道跟著雪牛飛了將近百里，依然未曾見到任何人影，正疑心是不是跟錯了方向時，卻見雪牛繞進了一條曲曲折折、深邃靜謐的山谷中。冰原上處處都是冰雪，東南西北、上下遠近皆是瑩白一片，只有這座山谷不同尋常，除了邊緣處偶現冰雪存身，內裡竟然全是青石白石，有的尖銳，有的渾圓，絕無冰雪的痕跡，但寒冷的氣息，卻只有比外面更加強烈，金嘆月剛一飛進山谷的上空，渾身發抖起來，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寒顫。

進谷兩里路程左右，忽見雪牛加快步伐，飛一般向左一拐，跟著耀眼的白光一閃，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碰撞聲。金嘆月大爲好奇，急速過去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廣袤的平原，地面全是紅色砂石，也無一片冰雪，一個白衣如雪、面容冷峻的少女無力的倒在地上shenyin，嘴角邊緩緩滲出鮮血，雪白的衣襟被染紅了一角，惹人憐愛。之前一直威風凜凜行爲囂張的獨角雪牛卻神情緊張的站在她身前，眼中略顯懼意，顫巍巍的與一個形狀滑稽圓鼓鼓的雪人對峙。

金嘆月暗暗打量著那個雪人，心裡感到十分有趣，那分明是一個頑童堆就的雪人罷了，約摸比他矮了一個頭，沒有脖子，眼睛瞇成一條線，也不知有沒有眼珠，雙腳短的不能再短，只需再短一寸，只怕就要看不見了，然後就是一個圓鼓鼓的大肚子，一雙肥胖圓溜溜的短手。笑了一聲之後，金嘆月便再也笑不出來了，這時候，他終於發現這個雪人的恐怖之處。如此生靈，分明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可金嘆月居然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靈氣，一點也察覺不到，真是前所未有之事。須知萬物皆有靈性，皆有靈氣，便是一塊石頭，一株朽木，也有微弱靈氣，只是域內生靈愚昧，真靈爲紅塵俗世食色慾望所迷，不能使用自身靈氣罷了，唯有潛心修真練道之士，借玄門秘術才能堪破謎局，體悟自性，體察萬物之靈氣。然而眼前的這個雪人不知是什麼怪物，竟然沒有一絲靈氣，或者說，他已經修煉到足夠強大的境界，可將自身靈力收斂起來，金嘆月修爲遠不如他，查不到他的靈氣罷了。

獨角雪牛對付金嘆月的時候，神態何等瀟灑自如，此刻對著那個雪人，分明十分畏懼，龐大的身軀身子在微微顫抖，眼中也沒有一如既往的那種狂傲之氣。對峙片刻，雪牛巨頭突然轉過來，對著少女嗚嗚幾聲，不知說些什麼。

少女卻似乎懂得他的意思，神情立刻變得焦急起來，勉強掙扎著爬起來，叫道：“雪牛，你不是他的對手，快走！”

雪牛眼中發出堅毅的光芒，堅決的搖了搖頭，又是嗚嗚幾聲。

少女搖頭道：“不行，我受了重傷，已經無法御劍飛行。雪魔太厲害了，雪牛你聽我的話，快走吧。我是奉師父的命令來取雪魔的元丹，這事與你無關，你何必牽扯進來？”

雪牛依然只是一個勁的嗚嗚，奇怪的是，他嗚嗚的聲音，金嘆月完全聽不明白，少女卻能聽懂，金嘆月在遠處看了，暗暗稱奇。這個什麼雪魔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從來沒聽師父提過，也不知它的元丹有什麼用，爲何少女的師父一定要她來取走。眼下少女受了重傷，卻偏偏不逃，雪牛要來幫忙，她又不許，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實在令人琢磨不透。

“嘿，這場戲貌似有點看頭，不妨先看看吧。”他想。“這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表情冷冰冰的和那個冰人的氣質差不多，讓人不寒而慄。瞧她的樣子，似乎是北冥流螢島弟子，嘿嘿，正好借這個機會見識一下流螢島的絕技日月精靈。”

少女見雪牛堅決不願離開，只得幽幽嘆息一聲，支撐著坐起來，盤膝打坐，閉目凝神，竟在強敵勉強優哉遊哉的運功療傷，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魄確實了得，不愧是正教第一仙派的弟子。

獨角雪牛和雪魔的對峙一直處於膠著狀態，雪牛畏懼雪魔，然而雪魔貌似也不敢輕視雪牛的存在，雪牛睜大一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瞪著雪魔，雪魔則瞇著一雙小眼睛，嚴陣以待盯著雪牛。兩大怪物四目相對，好一派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氣氛。

金嘆月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暗叫：“沒趣，搞的這麼含情脈脈，卻一直不敢動手，看著無聊死了。再不打我就走了！唉，這個作死的冰原，東南西北分不清方向，飛了幾天也飛不出去，真是無聊之極。咦，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等下想辦法請這位美少女幫忙，帶我離開冰原。”如此又有了看下去的動力。

到底是雪魔率先按耐不住了，他肥胖的右手一擡，立刻射出一束銀光，直指雪牛左眼。雪牛見狀，前腿左蹄立刻擡起，擋在脆弱的左眼前，銀光堪堪射在左蹄上，發出一聲巨響。雪牛烏拉大叫，騰騰騰後退幾步，幾乎一腳踩在少女身上，不難看出，它貌似吃了點小虧，前腿左蹄被銀光打中後，如冰凌一樣的長毛頃刻間消失了一片，受傷的地方微微腫起。

少女依稀感受大了外界的變化，急忙睜開妙目，驚呼道：“雪牛，你沒事吧？”

雪牛不敢轉頭看她，只是微微搖頭，假裝並不礙事，但金色的眼珠顯而易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金嘆月尋思：“雪牛皮粗肉厚，靈力也強，受了雪魔一擊之後怎麼看起來受傷很重？難道雪魔簡簡單單的一擊竟有這般不可思議的威力？”不禁有些惴惴然起來。

雪魔一擊得手之後，發出嘶嘶的笑聲，得意洋洋起來，接著右手又是一指，又是一束銀光射來。

這次雪牛不敢正面抵抗，後腿一蹬，龐大的身軀凌空飛起，飛到半空中忽作餓鷹撲食之狀，氣勢洶洶撲向雪魔，恰好避開了那一束銀光。

一擊落空，雪魔並不慌張，淡淡獰笑一聲，醜陋的圓臉亂七八糟扭動一下，不慌不忙的擡起右手，又是一束紅光射出。

雪牛身軀龐大如山，又是身在半空之中，紅光當面射來，速度又快，想要躲開這一擊實在不容易，金嘆月情不自禁爲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雪牛世世代代在北極冰原棲息了數萬年，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別看他身軀龐大笨重，就以爲在半空中毫無辦法，其實他還有一件秘密武器沒有使出來。眼看紅光即將射中左眼，突見後腿間有一物以極快速度擺動一下，跟著噗的一聲陡然伸長，瞬間遮住了左眼，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金嘆月在旁邊觀戰，看的十分仔細認真，本來一直揪著一顆心爲這笨重的雪牛暗暗擔憂，待見那件神秘的武器揮舞出來，以古怪的方式化解了眼前危機，不禁哭笑不得，暗歎：“原來剛纔從背後偷襲我的傢伙，就是他的破尾巴。想不到他的尾巴倒不簡單，平時纏在後腿上，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是一件厲害的武器。”

紅光雖只射中了尾巴，沒有戳中左眼，但雪牛還是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憤怒之餘，聚起全身靈力將山一般巍峨的身軀向著雪魔撲過去。

雪魔彷彿早就料到了這一招，登時悄悄冷笑一下，身形一晃，陡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是金嘆月目光如炬，看清了它的行蹤，霎時間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叫道：“姑娘，小心！”原來雪魔以極快的移形換影之法避開雪牛的當頭一踩，轉而去攻擊有傷在身的少女。

那少女既是鼎鼎大名的流螢島弟子，自然也非庸手，傷勢雖重但眼光依然銳利，早就察覺到了雪魔的來勢洶洶，當即勉強提起一口真氣，一掌擊在厚實的冰雪上，窈窕的身軀拔地而起，頃刻間飛出數十丈外，不偏不倚落在金嘆月身前兩丈之處飛，扶著一塊巨大冰石喘息不已，胸脯劇烈起伏。

此時，雪牛才轟然落地，發出極大的一聲巨響，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地上雪花飛舞，冰屑狂卷不休。

那少女似乎早已察覺到了金嘆月的存在，逃跑時顯然是有意落在他的面前，氣息稍一平穩，便朝金嘆月叫道：“這位少俠，麻煩你幫個小忙可好？”

金嘆月一怔，不禁好奇道：“什麼忙？”

那少女雖然傷勢極重，但精神依然健旺，一雙秋波流轉的妙目對著他嫣然一笑道：“麻煩你向左走十五步，走到那一塊光禿禿的青石旁邊。”

金嘆月不由一頭霧水，怔怔道：“做什麼呢？”

少女嗔道：“你別問了，先過去再說。”

金嘆月好生沒趣，無奈的吐了吐舌頭，依言走過去，不料他的步子邁的太大，走到十三步的時候，少女急忙叫道：“好啦好啦，趕緊停住！”

金嘆月更是驚訝，回頭道：“這才十三步啊，還沒到十五步呢。”

少女俏臉一紅，慍道：“你一步邁這麼大，走十三步就行了，你低頭看看，地上那塊大青石上是不是有一個白色的手掌印？”

金嘆月俯首一瞧，見左前方一步之遙的地方確實有一個纖細的雪白手掌印，顯然是女子的手掌所留下的，連忙擡頭，指著手掌印道：“不錯，就在那裡。”

少女臉上露出極大欣喜之色，眼中閃爍著迷人的光華，連忙叫道：“請你運起全部功力，將你的手掌按在那個手掌印上。”

金嘆月道：“爲什麼？”

少女秀眉微蹙道：“等下再告訴你原因，你先照我的話做吧。”

金嘆月只得道：“好吧！”輕輕向前一步，深深吸了口氣，將渾身真氣聚集起來，運到掌上，徐徐按在雪白的手掌印上。

雪魔見他們二人旁若無人的交談，不知在商量什麼陰謀詭計，登時勃然大怒，縱身朝少女撲去。雪牛見狀急忙奔來，想要替少女解圍。

誰知雪魔將要挨近少女身旁時，遍地沙石的平地上忽然生出萬道神光，瞬間結成一座神奇的法陣光幕，那光幕如煙似霧，燦如晚霞雲錦，粗看起來猶似吹彈可破，但居然可將看似不可一世的怪物牢牢束縛住了。任憑雪魔有翻江倒海之力，竟衝不破法陣的一縷神光。

金嘆月喜道：“原來是縛妖陣！你早在這裡佈下了厲害的縛妖陣，怎麼還會被這妖怪打傷？”一面說，一面朝少女走去。不料雪牛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爲他要不利於少女，金色眼睛一瞪，豎起一隻獨角朝他頂去。

少女急忙喝止，叫道：“雪牛，你幹什麼？這位少俠助我擒拿雪魔，乃是一番好意，你爲何如此無禮？”

雪牛顯然很聽少女的話，雖對前面的事心懷芥蒂，不喜金嘆月，卻還是來了個緊急剎車，急匆匆停在半路，又激起一陣冰雪砂石，其中一塊砂石被他的前蹄踢過來，幾乎射中了金嘆月的右眼。

少女勉強提起一口真氣，踉踉蹌蹌的走到陣法光幕旁邊，金嘆月見狀十分著急，叫道：“姑娘，當心，這可不是玩的。”

少女回頭朝他嫣然一笑道：“放心吧，雪魔已被我門中的縛妖陣困住，此刻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傷害不了我的。”說完，又回過頭去，雙手飛快祭出幾個法印，打在法陣光幕之上，那光幕上的光輝瞬間增強了好幾倍，其勢卻在緩緩向內收縮，越來越小。

法陣之內的雪魔用奇怪的語言咆哮著，怒吼著，竭盡全力掙扎著，不停的用神光撞擊光幕，想要拼個魚死網破，來個兩敗俱傷，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不到一刻鐘，偌大的一隻雪魔怪獸便被光幕化掉，在喊出最後那一聲淒厲的慘叫後，在陣法之下，遺留下一顆白瑩瑩的雞蛋大小的元丹。

少女欣喜異常，匆匆作了幾個古拙手勢，收起法陣光幕，迅速走到元丹旁邊，緩緩拾起元丹放入口中，然後盤膝坐下，打坐起來。金嘆月和雪牛不敢打擾，輕輕走過去，陪在旁邊。雪牛依然用敵意的眼光提防著金嘆月，倒令金嘆月十分不爽。

約摸一刻鐘後，少女終於睜開雙眼，但見她臉上光華流轉，精神奕奕，顯然傷勢已然痊癒，然後噌的站起來，向著金嘆月盈盈笑道：“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金嘆月這才仔細打量她一番，見她長著一張瓜子臉，桃花眼，細長的睫毛宛如松針，身上穿著一件比冰雪還白的長裙，頭上戴著一隻白玉簪，一身打扮素雅清淡，卻顯得很有精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便是巧笑嫣然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依然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很不自然，更兼她說話的口氣也有一種冰寒徹骨之意。心裡感到詫異，不禁順口問道：“姑娘，你人美聲音也美，可是爲何總有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那少女笑道：“是嗎？我可不知道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爲何會來到北極冰原？”

金嘆月道：“在下金嘆月，金，是金銀財寶的金，嘆，是讚歎的嘆，月，便是月亮的月。合起來便是區區在下金嘆月。不知姑娘芳名怎麼稱呼？”

少女饒有趣味的學著他的樣式自我介紹道：“我是流螢島弟子封芷蘭。封侯拜將的封，岸芷汀蘭的芷，蘭花的蘭。金公子，你是什麼門派的？”

金嘆月嘻嘻一笑道：“封姐姐，真是好名字，‘沅芷湘蘭昔所聞，十年今始覯羣芬’。”

封芷蘭疑惑道：“什麼？”

金嘆月笑道：“沒什麼，一首詩而已，你沒聽過嗎？”

封芷蘭搖頭道：“沒聽過，對了，你爲何來到冰原呢？”

金嘆月嘆道：“別提了，我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才一頭奔進冰原上來的，想不到北極冰原很少見到太陽，每天都是白茫茫的，哪裡都是白茫茫的，我分不清方向，不知哪裡是東南西北，亂闖亂飛，這不，已經出不去了。哎，對了，封姐姐，你是流螢島仙子，神仙一流人品，常年居住在北極冰原，一定知道離開冰原的路，在有一個不求知情，不知仙子姐姐能否答應？”

封芷蘭俏臉一紅，不禁啐他一口道：“胡說八道，我怎麼是神仙一流人品了？看樣子你很喜歡信口開河。”

金嘆月正色道：“封姐姐，此言差矣。我活了十幾年，只聽過隋煬帝開大運河，還不知什麼叫信口開河。舉世皆知，流螢島仙子道行卓絕、美若天仙，乃神仙一流人品，想當年北溟流螢島四大仙子以傾世容顏傾倒衆生，名震寰宇，可不是我瞎編濫造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中原問問，看我是不是胡說？我雖沒見過流螢島四大仙子，可今日見到姐姐你，這般美麗動人，才知傳言果然不虛。流螢島仙子個個都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