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六點整。
外面天色微亮,夜千筱準時醒來。
睜開眼,花了半分鐘的時間清醒,隨后便翻身起床,在衣柜里找了新的衣服換上。
大約六點二十,夜千筱洗漱完畢,走出了房。
然——
剛關上門,就聽到陣陣啜泣聲。
微微一抬眼,視線掃了一圈,夜千筱的視線就定在身側的房門上。
那是夜若雨的房間。
仔細去聽,才聽清楚是夜若雨在低聲哭泣。
有關原因,夜千筱也了解一二。
傭人總歸有些八卦,昨晚回來時,就聽得幾個傭人在議論,說是夜若雨被柳家退婚了。
據說是柳家強行拆散的。
夜若雨在夜家身份特殊,雖說母親紅燦經過多年煎熬,最終成為夜家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可傳出去畢竟是私生女,身份地位要比弟弟夜江樺也尷尬的多。
好在,紅燦能護住地位,所以柳家也同意他們的交往。
可,從紅燦入獄起,柳家就有了悔婚之心。
更不用說現在,紅燦已死,夜若雨完全沒有靠山,也不像夜江樺一樣是繼承人,柳家自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在這種時候,便火上澆油的,將婚約給退了。
夜長林現在太忙,估計都沒有時間去理。
想罷,夜千筱不愿多管閑事,轉身就往樓梯口走。
而——
伴隨著輕微的聲響,身側的房門忽的被打開了。
“姐?!?
哭著喊出的聲音,抽噎著,話語里充斥著委屈與悲傷。
夜千筱步伐微頓,偏過身看去。
穿著跟昨日一樣的白色連衣裙,可卻全無昨日那般的恬靜乖巧,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憔悴,還有那縈繞在眼底的絕望。
她眨著眼,怔怔的看著夜千筱,頓時淚如雨下。
一張巴掌小臉,哭得梨花帶雨。
“有事兒?”
輕輕揚眉,夜千筱全無憐香惜玉之心,漫不經心的問道。
哭?
又沒用。
不過是種發泄手段而已。
而,以這種方式來發泄,是最沒用的舉動。
眨眼看著她,見她真的毫無惻隱之心,夜若雨緊緊地咬了咬唇,最終深吸一口氣,老實的點頭,“嗯?!?
“說吧。”
夜千筱閑閑地問道。
“能,進來一下嗎?”膽顫地看著她,夜若雨小心翼翼的問道。
想了想,夜千筱視線帶著凌厲,在她身上掃了一圈,見她越發的膽怯后,倒也沒有為難她,便抬起修長的腿,朝她的房間走去。
夜若雨怔怔的看著她。
直至,她繞過自己,走進房間后,夜若雨才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
很快的,夜若雨也走了進去。
夜千筱抬手就關好門。
“說?!?
冷冷淡淡的一個字。
可,莫名其妙地,夜若雨卻覺得一陣心安。
手指放在下面絞著,夜若雨的眉頭蹙了又蹙,在夜千筱等得不耐煩時,終于做足了心理準備,聲音飄浮地朝夜千筱道,“姐,我懷孕了?!?
懷孕?
夜千筱眉頭跳了跳。
旋即,上下打量著她,片刻后,視線落到夜若雨的小腹上。
咯噔一下,夜若雨頓時陣陣緊張,連忙上前一步,近乎乞求道,“姐,我求你,千萬不要告訴爸?!?
一口一個姐,叫的尤為親熱。
夜千筱倒也不反感,甚至有些理解她。
以前的她,有些小心機,能處理好很多事,能干得很,可追根究底,她身后還有紅燦和柳景洲撐腰。
可——
現在,她什么都沒了。
護著她的母親沒了,愛著她的男人也沒了。
一連失去親情和愛情,她慌不擇路,下意識的想要找個依靠。
朋友不行,弟弟不行,父親更不行,所以她找上了夜千筱。
“這種事,還不告訴他?”雙手環胸,夜千筱垂眸看著她,看不出過多的驚訝。
“他……”張張口,夜若雨欲言又止,可仔細想過后,還是道,“你不是不知道,家里這么多事,爸忙得焦頭爛額,還有,以爸的性格,知道后肯定會……”
漸漸地,夜若雨的聲音又弱了下去。
沒敢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很多時候,就怕一語成讖,烏鴉嘴靈驗。
夜長林的思想觀念,還是很保守的那種,得知自己的女兒未婚先孕,不說將夜若雨逐出家門,但一定會對夜若雨冷眼相待。
“柳景洲的?”
想了想,夜千筱才想出這個名字。
“嗯!”
詫異的抬眼,很快,夜若雨明白過來,重重的點頭。
她對柳景洲一心一意,除了柳景洲,自然不可能是別人的。
“他知道嗎?”夜千筱淡淡的問道。
“不知道。”夜若雨搖了搖頭,“才兩個月,前幾天才發現的,本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媽她……”
說到這兒,夜若雨剛停歇的眼淚,又驀地落了下來。
本可早些說的,她偏偏想著等過兩天柳景洲生日時再說,沒想忽然發生紅燦在監獄承受不住、以至自殺的事。
自從紅燦入獄后,她就察覺到,柳家的人待她不如先熱情,但柳景洲
不如先熱情,但柳景洲一直都在哄她、騙她,讓她安安心心的過完大學最后半年。
誰都不知道,前兩天她發現自己懷孕時,是有多欣喜,也是有多努力,才抑制住跟柳景洲說的**。
不曾想——
就耽擱了兩天的時間,柳家竟然如此無情的退了婚!
想至此,夜若雨的悲傷就抑制不住,心兒都在揪著疼。
為什么老天要待她這樣?
從小,十多年,她都沒得到過父愛,好不容易回到夜家,夜長林這個父親雖說有愧于她,可也不是好相處的。
身為私生女,她受盡歧視與指責,學校里老師同學都瞧不起她,她是一點點憑借自己的努力,將那些偏見給抹除的。
誰能理解,她從小到大,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偏偏,當她以為自己獲得幸福,足夠圓滿時,頃刻間,一切都化作煙消云散。
什么都沒了……
母親,愛人,美好的家庭,全都沒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微頓,夜千筱揚眉,直入主題地問,“你找我,為了什么?”
她在夜家,也沒有多重要的地位,而且本身就在外當兵,回來還是請的假,根本就沒空插手夜柳兩家的事情。
讓她陪夜若雨去墮胎,她倒是不介意幫一把,可讓她做別的什么,恐怕無心也無力。
“我……”
吞吞吐吐的開口,夜若雨微微低下頭,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夜千筱目光微微一涼。
這種拖拖拉拉的,她平時還真不想接觸。
斂眸,夜千筱涼聲開口,厲聲道,“有事說事!”
“是!”驚了驚,夜若雨頓時回過神,忙道,“我,我想讓你去跟柳家說一說,有關我孩子的事兒,我想,阿洲為了我們的孩子,或許……他們家也……”
話語支支吾吾的。
夜若雨著實沒臉再說下去。
不過,夜千筱卻聽了個明白。
感情是不愿意兩人的婚約,就這么被毀掉,想憑借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次挽回這段婚姻。
至于嗎?
夜千筱嘴角一抽。
男人沒本事,護不住她,也不敢違抗家族,她還對這么懦弱的男人死纏爛打?
蠢的。
這種腦回路,是她怎么也無法理解的。
“你聯系不到他?”
半響,夜千筱問道。
“嗯。”夜若雨點頭,解釋道,“自從媽……那啥后,我一直在聯系他,可是電話不接、短信沒回,什么留言都沒反應,我去過柳家找他,可是他們連門都不讓我進。直到昨晚,直接被退婚了……”
說著說著,夜若雨傷心事被勾起,腦袋越來越低,肩膀忍不住的聳動著。
“你覺得,你進不去的門,我就一定能進去?”夜千筱閑散的問道。
“上次你被爸關禁閉的時候……”微微抬眼,夜若雨滿眼淚花,抽噎道,“我想,你應該有辦法見到他的?!?
“我是有辦法!”
夜千筱一口應下。
正如夜若雨所說,她能在被關禁閉,被保鏢監督的時,悄無聲息地離開夜家,自然能不露痕跡的潛入柳家,找到柳景洲。
不說部隊的訓練,就憑前世的經驗,她都有這個能力。
但——
她的能力,不是來做這種事的。
“你答應了?”
眸色一亮,夜若雨驚喜道。
“沒有,”夜千筱聳肩,否決道,“我沒有這個義務?!?
“你!”夜若雨震驚,擠出個字后,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她,“為什么不幫我?”
她都這么可憐了,既然你能夠辦到,為什么不幫她?
為什么?!
“為什么要幫你?”冷冷應聲,夜千筱唇畔勾笑,往前一步,“感謝你,感謝你媽,感謝你弟,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我……”張口卻失聲,夜若雨的心狠狠揪起。
良久,她終于停止了哭泣,可神情間卻多了抹堅定。
下一刻,她猛地彎下雙膝,狠狠地跪倒在地,在地上砸出陣陣聲響,可見其力道之大。
夜千筱眼皮子跳了跳。
很快的,夜若雨猛地撲上前,雙手抱住夜千筱的雙腿,哭得撕心裂肺,“姐,我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以前的事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姐,你就幫幫我,就這一次,我不能沒有他啊……”
“……”
夜千筱微囧。
她不算多么記仇的人,一般的小事與針對,她基本都不會放在心上,免得給自己添堵。
也沒想讓夜若雨淪落到多慘的地步。
可,夜若雨的選擇,跟她的觀點不符,這件事,她確實不想幫夜若雨。
說到底,不過一個男人。
為此舍棄尊嚴,可不是什么光榮的事兒。
微微低著眸,夜千筱看著腳下,那哭得肝腸寸斷的人,轉而俯下身。
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就疼得夜若雨止住了哭聲,她訝然的抬起眼眸,眼底的淚水還未褪去,怔怔的看著夜千筱。
旋即——
她看到夜千筱開口,一字一頓,“這件事,我拒絕。”
拒絕。
她,拒絕。
剎那間,夜若雨眼前陣陣發黑,渾身的力氣散盡,徒
氣散盡,徒留難以言喻的絕望。
心,像是黑了一角,然后順著愈發擴增,無盡的黑暗襲來,像是將她最后一抹希望都給掩去。
夜千筱啊夜千筱!
你好狠的心!
夜若雨無力的捂住胸口。
沒多觀察她,夜千筱看了幾眼,就后退了兩步。
“有我電話嗎?”
左手放到衣兜里,夜千筱不緊不慢的問著。
“……有。”
麻木地點頭,夜若雨不明所以。
“我明晚六點的車,在這之前,我隨時可以陪你去墮胎。”
冷冷清清的聲音,那是對夜若雨最后一點援助。
如果你選擇放棄,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她可以在你經歷最后一點痛苦時,陪你一起。
但,想要她幫助更多,是沒有可能的。
她沒責任,也沒義務。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夜若雨只覺得渾身冷的刺骨,聞聲,她緩緩的抬起頭,見到的,卻是夜千筱走出門的那抹黑色衣角。
……
沒有在夜家吃早餐。
夜千筱跟夜長林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夜家。
有關紅燦的喪事,畢竟她的所作所為,傳出去名聲不好,所以一切從簡,今天守孝一天,明天就會送往火葬場了。
其中,夜千筱并不需要時刻現身。
反正她的名聲也不好。
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夜千筱特地去了條小吃街,隨便吃了兩樣填飽肚子后,就買了份熱乎乎的粥,直接趕往醫院。
九點整。
夜千筱站在病房前,敲了敲病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