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外道,山外山,歲月流轉,此山卻依舊如故。
這是一處世外地,蒼鬱的古樹遮天,穹宇間的道霞蔽日,如一處無上淨土,於歲月中靜謐。
在這青山的一處,有兩道身影遮掩在林間。
“小琪,我們還剩下多少箭?”
一位少年掩巨石後,澄澈而堅毅的眸子緊盯著前方的獵物。
貂類,天生極速,尋常的弓箭根本無法射中,只好靠足夠多的弓箭將其逼入絕境,方纔有捕獲的可能。
眼前的這隻小貂,皮毛潔白如雪,綴有淡淡的雪色花紋,疾行之間只見白光輕爍,讓他們等了許久方纔逮到這小貂停下。
“哥,我們的箭不夠了,而且你受的傷也沒好”
邊上的小女孩瞅了瞅揹簍,只見兩支孤零零的鐵箭。
可讓她在意的並非是能捕獲那隻小貂,而是面前的少年身上已經著了不少血。
整整一天的狩獵,他都絲毫沒有休息過!
“丫頭,都是皮外傷罷了,歇兩天的事”
少年輕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看著她那淚汪汪的眼睛,於心不忍。
“也罷,那我們改日再來,既然你喜歡這個雪貂,哥哥一定幫你逮到”
夕陽西下,重巒疊影。
幾縷清風微過,少年的黑髮揚起,露出了堅毅的臉龐,他的一雙眼睛十分特別,澄澈純然,銳意聰穎,還有一股原始的野性。
十多年的狩獵,讓他蛻去了原先的稚氣,不再是那個曾經哭著無力的孩子,如今的他已然可以獨擋一面。
他名爲莫然,很小的時候就跟爺爺一起搬到了這裡,這一個蒼木遮天,小獸喃語的山。
身邊的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名爲莫小琪。
小琪的身世很可憐,那一日天降大火,金雷咆哮,帶走了她僅有的親人,後被他的爺爺收養。
兩人拖著沉甸甸的獸屍,直到行進到村落附近,方纔歇了口氣。
回村的一路,雖然很少有兇獸出現,但不能減少一絲一毫的警覺,唯有到村邊才能讓他們真正放心。
“地水蟒,靈斑兔,赤巖狼,還有幾個雀蛋,這次收穫不錯”
“這蟒皮難得,小琪,等下把這個,還有這個,都送到隔壁家的趙大娘那,給大娘補補身子”
少年雙眸看著地上的獸材,一把銀色的小匕劃動,十分輕巧和嫺熟。
“哥,我都快拿不過了”小琪鼓著臉頰,小腳一跺,氣嘟嘟地抱怨。
不過看著這些獸材,她心中還是樂了不少,就是有點埋怨面前的哥哥太過專注,一堆獸材一股腦的丟來,就她兩隻瘦小的胳膊,如何拿的動這麼多?
“叫你多吃一點,跟那二妞一樣壯不就好了”
“誰想要那麼胖,人家可是女孩子!”小女孩一哼,手上捧著一堆戰利品,扭頭就往村裡走。
少年看著那鼓氣遠去的身影,臉上無奈,隨後扛起剩下的那些,同樣沿著山路石階走向村中。
說起這山間的古道,一石一階都是村民親自搭起,每一個石階都存在了好些年月,有著滄桑的氣息。
這裡的山是青山,這裡的村是青山村,因爲這裡也只有這一村,四季都是常青,有時候氤氳著不少霞芒,恍如一處真正的世外淨土,充斥著無憂與無慮。
“小琪,等下爺爺問起,千萬別說我們出村了,不然可免不了一頓訓”
村口,一個少年四處張望,再三叮囑道。
“知道啦,哥,一路來你都說了好幾遍,也不想想哪次不是我幫你瞞著的” 小琪嘟嘴道。
一處破舊的木屋,兩個身影將一些獸材都搬了進去,邊上有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婦,雙眼微瞇,只是那眼中多了些許灰黯。
“是小然啊,今天怎麼又送這麼多食物過來?”
“你又偷跑出村了吧?”
“那多危險,大娘已經一把年紀了,早晚也是要走的人,用不著這般”
趙大娘摸著兩人的頭,似想起了什麼,默默地輕嘆了幾聲。
兩年前,趙海,也就是趙大娘的兒子,走去大山裡後,便再也沒回來過,趙大娘的眼睛也是從那次開始,哭腫的漸漸看不到東西。
莫然跟小琪,兩人天天都會帶點食物過來,陪在趙大娘的身邊聊一聊瑣事,他手上的弓與箭,也是趙海生前遺留下來的,因爲沒人再用,也就拿了過來。
兩人看望了趙大娘後,便回到自家小屋。
小屋門前,少年探著腦袋,隨後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只是剛進去,他臉色一變。
“都快成年了,還不懂事?”
“今日又把你妹妹拐出村陪你瞎胡鬧了?”
屋中一個老者端坐堂上,瞪著溜進來的兩人。
“還有你,一個女孩子,呆在家裡學一點織活不好,偏偏跟你哥一起胡鬧”
青山村外,一羣高大壯碩的身影沿著村路走來,粗獷的吼聲傳遍村裡村外,滿是喜悅之感。
“村長,幸不辱命,我們回來了,今天的一些食材不錯,夠吃好一陣子!”
一個黑黝的壯漢拖了條滿是刀痕箭傷的大蛟,一把甩在地上,在其身後有不少人陸續跟來。
轉眼間,地上便堆出一座滿是野獸屍體的小山,這些都是村中狩獵隊尋獵回來的戰利品。
“好,大柱子,把村裡人都叫來,除了留下一些祭祀山靈用的獸材,其他的都分了吧”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拄著柺杖緩緩走來,看著那滿地的獸材,點頭一笑。
他是青山村的村長,村裡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由他負責,特別是狩獵和祭祀一事,說起祭祀,便是祭祀山靈,爲保一方平安。
“老張啊,雖說今次收穫不錯,但外界的野獸也開光了不少,這村子周邊的獸類近段日子也不多見了,恐怕以後要弄些食物得走好遠”
一位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走來,看著地上的一些獸材,雖然臉上著不小喜悅,但心中卻多了幾分憂慮。
這些獸材很多都是在村落外圍那邊打來的,想來這次狩獵隊能夠全員無損的回來,已是非常不易了。
可這種情況畢竟很少,若還去那麼遠的地界狩獵,或許又會發生趙家那孩子的事情。
老村長聞言,輕聲嘆息,他心中豈會不知?只是更多的是無奈罷了。
要在這大山中生存,獸材和食物是必須的,但每次狩獵的代價實在太大,有時候甚至會死傷很多人。
“真不行的話,我去問問莫老頭吧,或許有別的出路,總不能看著村裡的人冒著危險,再去那麼遠的地界狩獵”
“趙海那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他,當年若不是我們默許,讓他出那麼遠的地界,又豈會發生如今的悲劇”
幾位老者點頭,神情沉默。
“然哥哥,等等我啊”
“二妞啊,別追了,我是立志要走出大山的男人”
少年忽悠著隔壁的二妞,順手趁機取了幾個獸腿,腳步一撤,一溜煙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哥哥,哎呀,你不是說隔壁的二妞又壯力又大,多好啊,以後可以幫你扛很多食物”
小琪啃著莫然給的烤兔腿,時不時的調侃道。
“還不是幫你弄吃的,不然我會被那妞子纏住嗎”少年啃起兔肉,噎聲說道。
破舊的小屋住著三人,長年的修補,卻越發顯得滄桑,然而這小小屋子,卻承載了十多年的無憂與歡樂。
尤其是那面壁的小破牆,幾年之間留下不少塗鴉,當然,這些都出自於他們兄妹的傑作。
“爲什麼還是感覺不到,那個靈究竟是什麼東西,奇了怪了,爺爺那本手札上明明是這樣寫的,難道我有這麼笨嗎”
牆邊的少年一臉苦悶,用手在牆上畫著不知名的圖案。
幾年前,他曾在屋中翻出過爺爺的手札,見過幾個字樣,萬物有靈,覺靈先而悟天地,謂之感靈,記載了關於靈的諸多妙用。
只是他還未了解到靈是什麼,便被爺爺收走了,往後便再也沒見到過。
平日裡,他時常去後山練習拳腳,磨練筋骨,偶爾發呆,思考著‘靈’的事情。
希冀有一日,能夠像爺爺和村長那樣,跟大山之靈交流,庇佑村人。
“莫然,過兩月你便成年了,成年禮還是不能少的,村裡的幾個老頭也估摸著趁這次成年禮之時,給你們這代人挑幾個好媳婦,生幾個娃子,熱鬧熱鬧”
“村裡成年的人多著呢,少我一個也沒什麼事吧?”
少年搖頭,興致乏乏,回到房內便呼呼睡去。
夜靜如水,月如鉤,山有靈兮,清世間之濁,散落著點點星光,呈一片祥和。
盈盈綠光,每當夜來之時,便會悄無聲息地籠罩著青山村,護佑著青山村民。
熟睡中的莫然,卻不知,一點一滴青綠的靈光,每當夜月之時,便緩緩地融入其身,長久以來,潤其身,補其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