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他抬起冷漠的眸，掃過她，“沒有一個皇帝能安穩的坐在龍椅上，從坐上它的那天，兩手沾滿血腥不過就是個開始，不是朕殺人，就是被人殺。現實，就是這么殘酷?！?

“這卻是你選的?！?

“沒錯，所以，朕無怨無悔。”

曉曉站了起來，“你想怎樣？殺了我嗎？”

望著她，他沒有回答。

“呵呵，要殺便殺，不過我勸你最好打消其它念頭，”曉曉上前幾步，嚴叁和嚴伍忙守在段蕭祁旁邊，喝道，“不許靠近皇上！”他們一直相信，這個女人會妖術，不但迷惑了皇上，還會駑獸之術。

曉曉嘲諷似的揚揚唇，“殺戮，只會帶給你疲憊，還有不安?！?

“縱是如此，朕也別無選擇?！?段蕭祁緩緩轉身，“找到他們，一個不留。”他的聲音冷酷無情，一如他每次下達類似的命令。

“遵旨?！?

“斯月，”

身后突如其來的溫柔聲音，讓段蕭祁渾身一顫。他僵硬得一點點轉過頭，曉曉正含羞帶怯的望著他，天真又嬌羞的樣子，還有那純凈的眼神，就是令他夢中百轉千回默盈……

她張了張口剛想說什么，身子卻虛弱的晃了晃。段蕭祁神色一變，上前就接住了她。

這時，嚴叁急了，上前道，“皇上，小心這個女人使詐！”

“是啊皇上，”嚴肆接口道，“這個妖女一定是別有居心！皇上——”

“退下！”段蕭祁一聲冷喝，讓幾人都禁了聲，隨即，不情愿的退出山洞，守在門口。

曉曉揪緊他的衣襟，全身像似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著。段蕭祁二話不說，直接脫掉身上的白狐裘衣，緊緊裹在她的身上。

曉曉朝他溫柔的笑笑，輕輕靠在他懷里，“斯月，我好像睡了好久，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呢？”

他抱著她，線條繃緊的峻顏，在那一刻，慢慢變得柔和，“默盈，你真是我的默盈嗎？”

曉曉貼著他的胸口，目光微斂，“不然呢，我又能是誰？”

他垂下冷眸，浮出唇邊的笑，看上去有些飄忽，“對，你是我的默盈，一直都是?！?

她安心的窩在他的懷里，含笑的眸，落在他腰間的佩劍上，眸底，泛起冰霜。

感覺到她的存在，來自心底的震撼，讓他清楚的意識到，原來思念，是會與日俱增。

雪停了，風停了，時間，走得極慢，在這樣一個安寧靜寂的世界里，不管他是她的誰，她又是誰的她，他們相擁在一起的畫面，竟也說不出的和諧。

突然，曉曉迅速拔出了他的劍，抵在他的頸間，眼眸冷到極致，“抱歉，我不想這么做，可我更不想你殺了我的朋友?！?

看著她，段蕭祁緩緩斂下寒眸，難道，再久一點都不行嗎？

他輕嘆一聲，起身，“朕從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很巧，我也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威脅別人。”曉曉的刀又逼近一分，口氣頗寒，“照我說的做，我不會傷害你的！現在，立即下旨，要他們退出雪山。”

“不可能的?！倍问捚顢嗳痪芙^，她的警告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具任何威脅。相反，他想殺她卻是易如反掌。

可是……

“呵呵，”他驟然失笑，“明明知道你不是她，明明知道……”

他早知道她不是林默盈的事實，卻舍不得走出她營造的回憶中。

曉曉一咬牙，“那對不起了，我要保護我的朋友?！闭f著，她的刀就要落下——

段蕭祁剛要避開，可眼角余光一掃，竟然晃過兩道銀芒，直奔曉曉而來，他一驚，想都沒想的就替她擋掉兩邊的危險。

只聽“噗”地的一聲，她的劍卻刺進了胸口。

看著他被染紅的衣襟，還有手里的劍，曉曉呆住了。

“你……”

他可以避開的，完全可以！

可是他卻——

“皇上！”

“皇上！”

嚴叁和嚴伍沖了進來，急得雙眼赤紅，上前又要對曉曉舉起了刀。

“退下——”

段蕭祁咬緊牙，硬是拔出了胸口的劍。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在一片殷紅中，她看到段蕭祁復雜的眼神。

汗水自他的額頭滾落，臉上的血色瞬間抽離，他自嘲一笑，“看來，我的心還不夠狠……”

“皇上！！”

段蕭祁倒在了她的身上，血，染紅了她一身。

“皇上！”嚴叁和嚴伍一把推開曉曉，馬上撕開段蕭祁的衣襟，迅速為他止血。

嚴肆沖進來，看到這個情景，一向沖動易怒的他，憤怒的拽住曉曉的長發，把她拖了出來，“你這個妖女，我要殺了你！”

他的劍才剛舉起來，一陣詭異的寒風猛地在洞內刮起，帶著冰冷的，死亡的氣息。

三人神情一凜，慢慢轉過身，只見洞口，站著一人，在他身后，躺著他們僅存的那幾百侍衛……

子非……是他嗎？是他出現了嗎？

曉曉趴在地上，透過模糊的視線，望著他，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這是個幻象。不都說，人在臨死前，強烈的執念會讓你看到心中最期盼的畫面嘛？

他緩緩走進來，三人忙拿起劍護在傷重的段蕭祁身前，幾乎是抱著視死如歸的信念，目光堅定的鎖住他。

他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向曉曉。直到這時，曉曉才看清，他只穿一件薄薄的素色長衫，臉色慘白，皮膚白得幾近透明。

他依舊美得不似凡人，如水的眸，無波無瀾，唯獨是望向她時，載滿柔情。

“子、子非……”她哭了，又一次不爭氣的在他面前哭了，“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很久……”

他沒說話，只是彎腰抱起她，轉身，走出山洞。

嚴肆要上前，被嚴伍攔了住，“現在最重要是救皇上，再者說……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嚴肆擰緊眉，懊惱的將手中的劍狠狠擲到地上。

她疲憊不堪的靠在他懷里，縱使有許多話想說，卻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只知道，找到了子非，心安了，不再彷徨了，她，可以休息了……

“為什么要救這個女人？”

一道嚴厲的聲音，驚醒了她。

曉曉抬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冷艷女子，成熟，絕美，就像一朵盛開的地獄之花，帶著讓人不敢窺視的肅殺之氣，站在素白的冰雪中，雙眸怨毒的瞪著曉曉。

“子非，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么嗎？如果再接近她，你的兩個兒子就別想活命！”

“什么？”曉曉一聽，從段子非懷里掙脫出，“我的兒子是你綁走的？！你是誰，你為什么綁走他們？”

“她是我娘?！?

段子非緩緩抬眸，眸中不見一點溫情，冷漠得，好像面對一個陌生人。

“你……你娘？！”

杜嬋云冰冷的視線掃過曉曉，“你這個女人怎么還沒有死？”

曉曉一愣，回眸看著段子非，后者無波的眸中已見一絲慍怒，伸手攬在她的肩上，同樣冷冷的睨著他娘。

曉曉深吸一口氣，不管事實多么難以接受，她不能自亂了陣腳，猶豫了下，她開口叫了聲，“娘……”

“閉嘴！”杜嬋云無情的喝了一聲，“誰是你娘？你沒有資格叫我！”

肩上的手，倏地收緊，感覺得到他在壓抑著。曉曉蹙下眉頭，半晌，輕輕頜首，“聶夫人，你既是子非的娘，也就是小文和小武的奶奶，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抓他們？”

杜嬋云不屑的冷哼一聲，側過身，高傲的昂起頭，“那兩個娃娃，暫時呆在我身邊，我會好好調教他們的。聶家的子孫，都應該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躲在女人身邊，畏手畏腳的窩囊廢！”說話間，她凌厲的目光直指段子非。

“我的兒子，我自會教他們！”曉曉的語氣有些急迫，瞪著她，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杜嬋云嘲諷一笑，笑聲在雪山間浮游，回蕩，“你害得我的兒子失了斗志，害得我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化為烏有，還有什么臉再看管我的孫子？”

“夠了?！?

段子非緩緩抬起淡漠雙眸，聲音不大，卻震懾十足。他直視著她，眸中覆蓋一層冰霜，“再說她一個字，你知道后果。”

“你——”杜嬋云氣得臉色微變，瞪著他，倏爾輕笑開來，“子非，你越是這樣護她，我就越想殺她！”說完，曉曉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不知何時，無痕出現在他們身后，眉宇間凈是愧疚，卻還是咬牙上前，“姑娘，請吧?！?

曉曉倏地回過頭，在這里看到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驚訝，“無痕，從你加入君無閣的那天起，你就是她的人，對不對？”

無痕蹙著眉，咬緊牙，僵硬的點點頭，“她就是百鬼門的前任門主，我的命，是她救回來的?！?

她什么都明白了。

修羅之所以對復國那么執著，想必跟她也是脫不了干系的，可想而知，她成了她眼中干擾子非雄心壯志的罪魁禍首。

“我不管她想做什么，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曉曉抓住他的衣襟，激動的說，“無痕，小文和小武在哪里？他們在哪里？把他們還給我好不好？”

無痕的眉已經結成了一線，臉上凈是自責。

“把小文和小武還給我！！”

段子非倏地伸出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我會救他們?！?

極淡的一句，極輕的一句，卻會讓他拼其所有。

“子非……”曉曉無助的望著他，“她不應該愛他們嗎？不應該愛你嗎？為什么要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段子非半闔的眸，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伸手疼惜的撫上她的臉。明明，受傷的是他，可她看上去，卻像比他還痛似的。

無痕緩緩抬起眸，俊雅的臉龐透出些許堅毅，似乎下了什么決心，“姑娘，我用我的命向你起誓，我不會讓小主子受到一點傷害！”

漸漸，曉曉冷靜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回身，“無痕，如果你還當自己是君無閣的人，你就救救無風他們，他們現在生死未卜，很危險。”

無痕堅定點頭，“嗯！”

曉曉抓緊段子非的手，抬起眸，“子非，不管是什么困難，讓我們一起面對吧?！?

他的手，很冷，很冰，卻一如既往的令她心安。

他輕輕闔上眸，反手握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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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洞內，杜嬋云靜靜的站在一塊牌位前，伸手輕輕撫著那上面的字，“莫天，我已經引來了那個狗皇帝，一切計劃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很快，我就可以奪回國家，為你報仇了?！?

聽到身后輕微的響聲，她慢慢轉過頭，盡管人到中年，但冷艷的五官依稀散發出當年艷絕天下的傾城之色。

視線落在兩人牽住的雙手上，她唇角輕掀，冷笑了下。抬眸，睨視著曉曉，“我有話要跟你說?！?

段子非拉著曉曉，態度清冷依舊，“她沒有話跟你說?！?

“呵呵，子非，你這樣跟娘講話，娘真的很傷心?！倍艐仍谱诒紊?，高貴不可一世。

曉曉扯扯段子非，“子非，你先到外面等我好嗎？我不會有事的，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問問聶夫人。”

段子非微微蹙了下眉，望著曉曉，良久，才緩緩頜首。

“想不到，他居然這么聽你的話?！倍艐仍七淦鹈理?，盯緊曉曉，一笑，“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

曉曉鎮定的說，“聶夫人，子非是你的兒子，你從沒有想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也許，你們執著的東西，并不是他追求的，為什么，你們要把這些責任強加到他的身上？你只關心你的仇恨，你有關心過你的兒子嗎？在他被瀾帝控制在身邊時，你在哪里？在他小小年紀就被迫要殺人時，難道你就不會心痛嗎？”

“哼，好一張利嘴。”杜嬋云冷哼一聲，調轉眸光，傲然道，“自子非出生的那天開始，這種責任就是注定了的。他是太子，未來國君，他必須要拿起武器悍衛國家！同時，他也要學會在弱肉強食的現實中生存，殺人，是重要手段之一?！?

“這不包括掠奪和復仇！他在戰火中失去家園和父母，難道，還要在戰火中失去更多嗎？你們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的想法，只把他當成了殺人工具，一顆棋子！”

“子非該怎樣，還輪不到你在這兒說三道四！”

“子非是我的夫君，沒有人比我更有權利了！”

“哈哈，好笑，那我這個娘反倒成了外人了嗎？”

“現在看來，你跟個外人沒什么區別！”

“大膽！”杜嬋云氣提一巴掌拍向面前的冰桌，“啪”地一聲，一塊完整的百年寒冰，被震得四分五裂。

曉曉面無懼色，坦然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些年，你一直都躲在幕后操控這一切！包括你沒有從瀾帝身邊救出子非，也是把這納入到計劃中的一部分！讓瀾帝放松警惕，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子非的身上。而你，則暗中命修羅接近段云彥，引得段奕沉和段蕭祁矛盾激發，最后，她又殺了瀾帝?！?

“沒錯！”杜嬋云陰冷的咪起眼眸，“他明明都有機會帶兵回宮，只要瞅準機會，他就可以稱霸皇宮！可我沒想到的是，他會為了你，做出血洗皇宮這樣瘋狂的事，讓自己成了所有人的靶子！”

曉曉接著又說，“你安插無痕在子非身邊，就是想隨時掌控他的每一件事。你知道若惜、若羽，更了解子非體內的毒。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你暗中授意，讓無痕告訴子非來天山。你明知道我們會來，所以將我們的行蹤，故意透露給段蕭祁，引他來天山?！?

杜嬋云倒像是生出一些趣味，鐃有興致的問，“然后呢？你還能猜出些什么？”

曉曉的嘴角翹了起來，“其實，這些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哦？那什么重要？”

“子非既然是你暗中培養的復仇工具，那么，你絕不會輕易讓他死掉，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還冒這么大的風險。所以，你一定知道解毒方法！”

“哈哈，”杜嬋云驟然失笑，“想不到，你這女人也不笨嘛?！彼查g，笑容斂去，一對冰眸泛著寒芒，“沒錯，你說得都對，我苦心經營了這么多年，就是要報仇！至于子非嘛，呵呵，我確實能救他。只不過，他現在還不是很聽我這個做娘的話，我還是打算讓他再多吃些苦頭?！?

“該死！他是你兒子！”曉曉氣得全身發顫，“你當他是什么啊？用他的生命還有自己的孫子做威脅！”

“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杜嬋云厭煩的揮了下手，然后走過來，不緊不慢的說，“別說我這做娘的鐵石心腸，我早就給他服過解藥了，否則，他怎么可能醒得過來？不過，還差最后一顆，子非體內的毒才會全部清除。”

曉曉盯住她，兩手緊緊攥成拳，“最后一顆解藥，是有條件的吧？”

“條件就是……要嘛你死，要嘛他死！”杜嬋云一點點靠近，看著曉曉蒼白的臉色，一笑，“別拿親情來說教。在我眼里，那些只是報仇的手段之一。呵呵，我現在要去收拾段蕭祁那些人，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的答案，會令我們所有人都滿意?！?

身后，杜嬋云的腳步聲慢慢消失。

曉曉安靜的站在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冰冷的身子被人抱了住。

“無言去救孩子了，他們不會有事，然后，我送你們下山?！?

“嗯，”曉曉點頭，回身心疼的抱住他，“子非，在鎮上警告我們的人，是你吧?！?

他不語，但曉曉也猜到了。

他們不要天下，不要仇恨，就想相守到老，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曉曉，”他輕輕的喚她。

“嗯？”

“不管她說了什么，不要聽，也不要做?！倍巫臃菗碇暰€微微低垂，“記住，有我在，沒人可以威脅你?！?

“嗯……”

曉曉緊緊抱著他，臉埋在他的懷里，不讓他看見自己的淚，“呵呵，你放心，你娘看上去雖然很兇，但她好像很喜歡我呢。也對啊，像我這樣人見人愛的兒媳，她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呢。”

他沒說話，只是更用力的擁緊她，他看不見她臉上的淚，卻能看見她心里的淚。

“我現在就送你下山?！彼鸵?，曉曉卻搖搖頭，“無水和無霜她們都身處險境，還有小文和小武也沒有救出來，我一個人怎么走得踏實呢?！彼矒岬某π?，“子非，我不是以前的曉曉了，有些事，我可以獨自面對?！卑ㄋ劳觥?

“姑娘！”無痕這時匆匆走進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