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莊好奇地湊近腦袋，問：“怎，怎麼說？”

郝鶥攤開圖，逐一解釋：“我們一路南下，徑直走來抵達(dá)的自然是北城門。娘，你昨個兒還跟我說，京城有四個門，你看這圖上只畫了一個門，恐怕是叔嬸知道我們從北邊來，就只畫了北城門，從圖上看他們的位置在北城門西南方向，我們便要往西北方向?qū)に麄儭?

這段話把陳氏聽得雙目失神，她似懂非懂的點(diǎn)頭，不知如何接話，郝鶥喚她一聲才拉回思緒。

“娘？”

陳氏露出尷尬地笑容，道：“娘年紀(jì)大了，沒你反應(yīng)快，由你帶路便是。”

郝莊隨聲附和：“對，我們走，走吧。”

郝鶥暗自鬆了一口氣，好在陳氏沒讀過書識過字，文化水平不高，爲(wèi)人樸實(shí)憨厚，她才能三言兩語輕鬆糊弄過去。以後她得注意著點(diǎn)，現(xiàn)在她還是鄉(xiāng)村姑娘郝梅，可不是榮登大雅之堂的郝鶥。

按地圖上寫的地名，叔嬸的住所兩旁都是酒家，想來環(huán)境應(yīng)該是不錯的。

越往皇城深處走行人越多，陳氏一手抓住一個，深怕自己稍不注意便跟不上郝鶥，轉(zhuǎn)身之間又丟了自己的夫君。

幾個高大威猛的家僕從郝鶥的左側(cè)迎面而來。帶頭的人四十多歲，抿著嘴，來勢洶洶，她側(cè)身正要避讓，陳氏沒抓穩(wěn)她的手，郝鶥一個用力過猛，身形不穩(wěn)，直接撞進(jìn)右側(cè)行人的懷裡，兩人雙雙倒地。

“哎喲，對不起！”

郝鶥手忙腳亂爬起來，只聽到頭頂傳來呵斥聲：“哪裡來的鄉(xiāng)野村姑，敢在這裡撒野！撞傷我們公子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俊?

地上的華衣公子怒道：“愣著幹啥，還不先扶本公子起來！”

方纔吼人的小廝七手八腳將人扶起來，狗腿地替自家主子拍灰捏腿，殷勤得很。

郝鶥退後一步，大大方方地打量這個年輕男子。年齡……應(yīng)該不過二十二，三吧，穿的是真絲的衣裳，腰間還配玉玨，不止一塊，絕對非富即貴啊。反觀自己，破布麻衣，髒髒的雙馬尾，確實(shí)開罪不起這號人物。以她前世的運(yùn)氣，可以預(yù)見，絕不會有什麼好事發(fā)生的。

與此同時，年輕公子也觀察眼前梳著兩根奇怪辮子的姑娘。一身衣服加起來也不值幾個銅錢，活像個小要飯的，唯獨(dú)那張臉，標(biāo)緻小巧，偏又落落大方，那雙眼睛不避不讓，炯炯有神，讓人移不開目光。

陳氏小有眼力勁，被郝鶥這一撞嚇得不輕，不等年輕男子開口說話，湊上前，道：“我這丫頭年幼，急著尋人，這才衝撞了幾位，還請公子千萬別怪罪。”

華衣公子擺擺手，說：“你們不是京城的人，便饒了你們這次。”

還彎著腰給大爺拍灰的小廝半擡起頭，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今天是我們雲(yún)公子大人有大量，往後走路你們小心著點(diǎn)！”

那狐假虎威的樣子就像在嘲諷他們是“鄉(xiāng)巴佬”，郝鶥按耐住自己的脾氣，扯出一個牽強(qiáng)的笑容，問：“那小女子真是要多謝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同我們斤斤計較，不知公子怎麼稱呼啊？”

郝鶥自認(rèn)沒什麼本事，記仇的本事倒是不錯，現(xiàn)如今把他們的名字記下，日後報仇才能找對人。

不知爲(wèi)何，對上她明顯另有目的的眼神，華衣公子心中頗有幾分期待後續(xù)之事，鬼使神差地說了實(shí)話： “吾乃護(hù)國大將軍之子——雲(yún)天枸。”

陳氏和郝莊大駭，沒想到在街上隨便一撞便是如此人物，忙說：“多謝雲(yún)公子。”

說罷，夫婦倆拉著郝鶥快步消失在雲(yún)天枸和他的小廝面前。

“真是跑的比兔子還快。”

小廝嘟囔兩句，提醒雲(yún)天枸還約了友人在酒樓喝酒吃飯，幾人也不耽誤了，速速離去。

待雲(yún)天枸走後，一直停在旁邊觀察的健碩家僕小聲對帶頭人說：“郝管家，那個人是不是……”

郝管家擡手止住他的話，道：“是有幾分相像，我們跟上去瞧瞧。”

人羣熙熙攘攘的街市，他們朝郝鶥一家離開的方向追去，很快淹沒在夜色裡。

坐在酒樓二樓靠窗位置的黑衣男人，將樓下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店小二上前點(diǎn)燃燈籠裡的蠟燭，撤下空空如也的碗碟。

男人收斂眉眼，吃掉最後一口糕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地問對面站立如鬆的貼身侍衛(wèi)：“阿凡，剛纔樓下經(jīng)過的可是雲(yún)將軍的次子？”

阿凡面無表情地說：“是，還有郝府的家丁。”

男人嗤笑一聲，道：“那還真令人期待，過幾天就是王妃的冊封儀式，郝家大小姐早就跑了，不知他們會如何應(yīng)對。”

阿凡低頭，直視著男人的面容，反問：“這不正和了主子的意，您本來就不想娶郝家大小姐，不是嗎？”

“是啊~”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男人停下輕晃酒盞的動作，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將銀子擱在桌上，道：“阿凡，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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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百餘米後，陳氏才鬆開郝鶥的手，低聲呵斥：“你這丫頭，怎的也不知低調(diào)些，將軍的兒子也敢去惹！”

郝鶥一頭霧水，反問：“將軍的兒子難道就能不講理了？”

陳氏緊張兮兮地說：“娘雖不曾見過將軍真容，但還是聽過一些傳聞的。聽聞將軍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是背叛他的下屬留下的，那個下屬最後被滿門抄斬，死得極慘。他麾下的將士只要犯一點(diǎn)點(diǎn)錯誤，便是打斷腿扔出軍營去。”

郝鶥笑了，道：“娘，你緊張過度了，這是天子腳下，若只因我撞了他兒子一下，他就要滅我全族，普天之下可就沒有王法了呀。”

陳氏還想嘮叨幾句，郝鶥不給她這個機(jī)會，繼續(xù)說：“對了，娘，我們離叔嬸的住所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我去問問附近的商戶可有認(rèn)得他們的。”

說罷，郝鶥攤著圖紙同夜市裡的小販攀談起來。

盯著女兒匆忙的身影，陳氏問丈夫：“你覺不覺得梅兒不大一樣了，明明以前她很怕生人的，現(xiàn)在卻半點(diǎn)都看不出來？”

郝莊撓頭，同樣百思不得其解：“是，是呀，可這就是梅兒啊。”

梅兒是他救起來的，娘子守著她直到清醒，這中間也不可能直接換了個人。

突然，夫婦倆齊聲驚呼：“難道是……鬼神（妖怪）附體？”

陳氏心裡發(fā)虛，指尖打顫，深怕是不乾淨(jìng)的東西附身在郝鶥身上。郝莊好言相勸，讓她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晚些時候再試探一二，方知結(jié)果。

另一邊，郝鶥問路人無果，踏進(jìn)一家忙碌的客棧，眼神鎖定正在櫃檯撥算盤的胖掌櫃。

郝鶥走到櫃檯旁，道：“掌櫃的，叨擾一下，我來京城尋人，此人名叫郝順，聽說他住在這附近，我見這裡生意興隆，人來人往也多，不知你們是否見過呢？”

胖掌櫃睜大眼睛，上下打量這個除了相貌出挑些，周身都很普通的村姑，提高音調(diào)，陰陽怪氣地問：“你是他的什麼人呀？”

郝鶥混跡職場好幾年，聽得出掌櫃還有後話，靈機(jī)一動，鎮(zhèn)定自若地說：“呃，債主吧。”

這也算不上假話，只要叔嬸答應(yīng)借糧給她們，可不就成了他們家一等一的債主？

胖掌櫃猛地拍算盤泄憤，嘴裡振振有詞，道：“我就知道，郝順這小王八，偷了我的錢不說，還去外面借錢，欠一屁.股爛賬，你要找他是吧？後面那條街的破房子，多帶幾個人手去，狠狠將他修理一頓，他欠你的錢我出了！”

這下?lián)Q郝鶥傻眼了，事情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樣。本以爲(wèi)叔嬸在京城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瓉碓缇统裘阎斓倪@麼悽慘。

胖掌櫃以爲(wèi)嚇著她了，又道：“咳，姑娘，我無意冒犯，多問一句，看你的樣子，不像家中富足的樣子，咋還借錢給郝順？”

明明自己的處境都捉襟見肘，還借錢給他人，無異於雪上添霜。

郝鶥聽懂掌櫃的言外之意，尷尬的笑笑，道：“實(shí)不相瞞，他是我親戚，所以……”

胖掌櫃看她的眼神變了又變，搖頭擺手，不悅地說：“那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攤上這樣的親戚。郝順此前一直在我店中當(dāng)跑堂，本來幹得好好的，偏偏娶個婆娘心眼多，好吃懶做也就罷了，平日裡還好賭！聽說後來把能賣的都賣了，能當(dāng)?shù)亩籍?dāng)?shù)簦€不夠還賭坊的錢，這小子起了歹念，偷我的錢去還債，你說氣人不氣？事後我找人修理了他，錢是要不回來了，看著他也心煩，再不用他，可是便宜他了。”

郝鶥嘆氣，道：“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出。”

恰好有幾個食客來前臺結(jié)賬，胖掌櫃道：“姑娘，看你年紀(jì)輕輕我也不難爲(wèi)你，快些走吧，別耽誤我做生意。”

郝鶥同他謝過，匆匆離開客棧。

剛出門，與正在等她的郝莊和陳氏遇上，陳氏察覺她神情有變，問道：“梅兒，那人同你說了什麼？”

郝鶥一怔，實(shí)話實(shí)說：“掌櫃告訴我叔嬸的住處就在後面那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