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早晨,果然如皇甫溟澄前一日所言,各種填滿了客戶拒絕購買原因和總結的報表早早就已經送了過來,甚至,都還不等他或者阿貍過目就已經全部都擺在了我的桌上——雖然,那就只是臨時搭起來的一個地方,可也到底算作是我的辦公桌,一個,如今讓我很是恐懼的狹小空間。
天哪。以后的我,可就要在這種地方學習生活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真是要命了!
“你來了。”才推開門,他循聲辨人的本領就讓我嘆為觀止。“報表放在你桌上。你先看一下。等一會兒,阿貍就會過來教你怎么處理了。”
“你去哪?”才和我說完,他轉身就要出門。看他嚴肅的模樣,倒也讓我頗為驚訝:一大清早,能有什么事情?可是,才脫口,我就已經后悔:好像,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和權力過問他的去向。如今,我最大的身份,就是他的下屬,不再是朋友。
不過,他倒是沒怎么放在心上,匆忙間還是回頭補了一句。“有點急事要去處理。我不在的時間,阿貍說了算。等我回來,我可是要檢查你今天的功課的——所有的問題,你都要找到解決的方法。如果一個人的能力實在有限,那么就記得咨詢阿貍。她會幫你想到辦法的。”
“我明白。不過……”看著他還沒徹底離開,我趕緊又上前一步,急沖沖卻也分外不安地問,“你昨天,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哪一句?可是不管哪一句,我想我都應該是認真的。”
如此,我難免倒吸一口涼氣。“那,我將來,真的要接手,成為這里的銷售總監?”我已經沒了底氣和動力。
他笑了一聲,淺淡,“前提,自然是你可以。”
“我知道了。”忍不住,我吐了口長氣,卻還是緊張莫名。
而眼見我如此,他拔起的腿不免再次停下,又補充一句。“你也別太緊張了。我現在有事要出門。你有問題就找阿貍——真的,不用害怕什么。昨天我已經和她交代過了。”
他微笑著轉身,離開。只是,我的心卻猛然一震,驚惶。
他和阿貍交代了什么?不用多想,自然應該是叫她不要給我壓力之類的話。可是,我真的有那個能耐可以和她好好相處嗎?而我,真的又可以變成你所期待的那個所謂“銷售總監”嗎?時間,或許有一天會給我答案。可是眼下,我到底該如何度過?
我顫抖著坐進靠椅,一邊還憂心忡忡地看向那大門的地方,一邊,卻又忍不住看了看阿貍的那一邊。
劉嫣啊劉嫣。你今天,真是把自己給逼上梁山了——索性,既然逃避不掉,那就坦然面對吧。面對,面對……可是等我朝向身前那一沓報表的時候,我還是忍不禁撅起了嘴,滿面倉惶:念書的時候,六十分及格就可以。可是如今,只怕混到九十九分優秀都不可以吧。滿分,呵,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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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在我慢慢研究那一沓報表的時候,阿貍竟是怯生一般地走了進來。她猶猶豫豫,模樣倒是讓人看著心急。
“怎么了,阿貍姐?”
她努了努嘴,依舊停頓了好一陣子方才開口。“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和你說實話。”她隨之投來的眼
神分明帶著一絲酸楚和怯弱。
“到底怎么了?”難免,我更是狐疑和擔心。“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要猜什么?我應該猜什么?猜喬飛?不。阿貍站在我的面前,我有什么資格和她一起去談論那個人脆弱的生命?那是她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我不該,不可以。所以,住口吧,劉嫣。
只是,她的眼神倒是突然躲避開去。“今天,其實是他的葬禮。”晶瑩的淚花開始在她眼眶打轉,炫動頭頂的燈光,搖曳清輝。
“是嗎。”平靜,你要平靜。即便天塌下來,你也不該難過,至少,不要當著她的面難過。你要記住,一定要記住!“前天不都還好好的嘛。怎么突然間……昨天,是昨天的事嗎。”
“是昨天,凌晨的事。”她哽咽了兩聲,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她的脆弱與可憐。可是,與此同時,我感應到,在那淚光的背后,隱約揚起了一陣肅殺的寒光。“他本來說好去找你,和你說說話,然后再離開。可是我不想,他回來得那么早,還突然莫名其妙地抱緊了我。他在哭,一直哭。等到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竟然就開始發燒,渾身滾燙。半夜里,我送他急救,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其實啊,晚不晚,結果都是一樣了。他的病,能撐到現在,其實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的確是個堅強的人。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
“可是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問清楚。”她又上前一步,微微昂起的頭顱底下是分明的冷厲和決絕——她要做什么?她想要明白什么?溟澄不在,所以她才會這么放肆……萬一,她想要把我怎么樣……
不安,局促。倉皇中,我站了起來。我略帶驚憂地看向一旁,雖然只一眼,卻不免讓我更是心寒:這是頂樓。摔下去,必死無疑的!
那么,她到底要明白什么?是要弄明白,我和他之間的關系,還是……
我閃爍了一下眼神,故意壯起膽子。“問吧。我知道的話,一定都說給你聽。”可我自己知道,我已經輸了一大截。
“你知道,他這三個月,到底去做了什么嗎?
原來是這個問題。不由得,我放松了一些。比我想象中的,似乎要簡單許多。
“我也不知道。應該,就是要去找一個人的。”
“你說過的,要去加拿大。可是,這三個月,他沒有任何的出境資料,更沒有去過加拿大!他一直就在國內,對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你問我,我也實在無從知曉。于是,索性,我直言開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他本來和我說,要去找一位我以前的學姐。那位學姐,據我所知一直都在加拿大,沒有回來過。可至于他為什么沒有去加拿大,我就真的不清楚了。或許,是我的學姐什么時候回來而我不知道,又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加拿大——你知道的,我畢竟不是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所有的事情他都會告訴我的。何況,他什么時候離開的清水我都一概不知,就連和他一起離開清水的王麟都失去了他的下落,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可是,她鋒利的眼神正在逐漸逼近。我需要一個人,來拯救我。那個人,該是誰……
“對了!”終于,我即時地想
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烏鴉,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這個人,可是我有一次見過,是一個叫做烏鴉的人在幫他查那個女生的下落。而且,他們走的那一天,好像烏鴉也發來過消息。所以,是不是,只有烏鴉才知道他的下落呢?”
“烏鴉,呵呵——”她分明冷笑,不信。“烏鴉……你覺得,烏鴉會對我們有所隱瞞嗎?他是我們情報網中的一個人。你認為,烏鴉會背著溟澄在外面和他暗中勾結?”她凄厲地搖著頭,各種嘲諷和鄙夷。可是,我說的就是真話,大實話。你不信,我又能夠怎樣。
索性,我僵硬在那里。橫豎,你都是不信我的。那么,我就站在這里,接受你的侵犯吧。
我平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巴掌上前。
只是,她卻突然一陣憂傷,低垂著頭坐在了一旁,眼淚橫飛。“你真的,這三個月,不是和他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終于,我想明白了她冷對我的意思。可是同時,我相信,她也猜到了些許端倪:我不可能是和他暗中私奔去了。是王麟找回的我,是王麟鐵證如山地告訴她,喬飛和我并不在一起。所以,她有些失望,有些難過,也有些徹底的絕望和無助。
可是,為了徹底打消她的疑慮,我必須再次重復一遍。“其實說來也巧,他突然不告而別,我也有想不通透。于是,我就決定一個人出門去靜一靜。我去了云城,以為可以寬心一段時間。可是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王麟就來了。他說喬飛失蹤了,所以我也回來了。本來,我是想幫忙找他的。可是,你們的情報網都沒有消息,又何況我呢。于是,我就待在家里,一個人安靜我的時光。可沒想,你們一直都沒找到他。而等到他回來,他卻已經……”
我到底算什么呢?
你浪跡天涯的時候,我行走在異地他鄉。中國不大。可對于你我而言,卻廣袤的沒有任何相遇的機會。
我遙望云穹的時候,你在看什么?
是月亮,是星星,是白云,是枯葉,還是,永遠安寧常年青碧的南方都市?
阿貍到底成熟,很快就收起了頹色。她微微一笑,淺聲,“罷了。既然猜不透,我也不就不猜了。反正,我們早已分手,不再是彼此的另一半。他不和我說,我也不能強求他什么。倒是你。”她憂傷地看向我,平和的面上,更多的是羨慕,沒有恨。“劉嫣。你知道嗎。”
“什么?”她故意停頓的時候,真要人性命。
“他,愛上你了。”
“是么。”可我不會興奮。因為,他已經離去。即便戰敗了她,也根本就沒有多少意義。何況,我也是最后一個才確認他愛上了我的人。
“其實最初我是不信的。我在想,你到底憑什么呢。你單純,你天真,你幼稚,你愚蠢,你沖動,你做事都不過腦子……我仿佛只看得到你的缺點。可是現在,居然就連溟澄都想要提拔你了——其實我不是嫉妒,我只是弄不明白。為什么所有的人在一瞬之間仿佛都喜歡泛濫他們的同情心。我不覺得你有哪里好!”
她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了。
我能夠理解。可是,難免,我仍舊驚慌,忐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