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容眼里,安宥真一直是一個很容易讀懂的人,別看她很開朗,可實際上她很敏感。
她常常會看別人臉色,非常在意周遭環境的變換,從而忽略了自我調節,因此總將稚嫩的情緒擺在臉上。
同樣地,因為敏感,她也很容易受傷,經常做悲觀的猜測,總是被這樣那樣的想法所折磨。
所以安宥真有時會不自覺的做出難過的表情,一雙唇緊緊的抿著,眉頭也皺成一團,就連她自己也察覺不到。
就像現在這樣。
裴有容覺得這個世界還真是神奇,明明裴有容不是裴有容,但安宥真還是那個安宥真。
還是那么善良。
看到自己難過時,也會莫名跟著做出難過的表情。
即使這里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裴有容不想要這樣的善良,不想要這樣的憐憫與同情,她還是想要安宥真像之前那樣,嚕嚕啦啦的跑來搖晃著自己的手臂,一邊“歐尼歐尼”的喊著,一邊臉上劃出兩個淺淺的窩。
而現在她眼前的這個安宥真雖然還是安宥真,但已經不是她的那個“安宥真”了,這里的安宥真更加成熟。
也更加陌生。
曾經長滿在這張臉蛋上圓潤的稚嫩,到如今已經不見蹤影,那樣精致的妝容意外的貼合她,特別合適,讓她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明星。
還有,裴有容聽說她成為了隊長,出演了特別熱門的綜藝節目,還在不久之前做了近視眼手術。
時間呀,改變了好多東西。
但是呢,裴有容還留在原地打轉。
裴有容不禁會去懷疑,這樣的安宥真是否還會去纏著某人,去撒嬌?
不過就算有的話,對象也肯定不會是她了吧?
“宥真吶,真的有好多話想對你講呀。”
朝安宥真破涕為笑時,裴有容在心里哀嘆。
好多情緒從心底的各個角落冒出來,百感交集,裴有容第一次知道,原來遺憾這種情感有這么多分類。
而當對安宥真說出自己的名字時,那股遺憾稍微變淡了些。
也只是一些。
而裴有容總歸是滿意于這次相見的,在陌生的世界里,能見到自己特別在意的人何嘗又不是一種慰藉。
只是,這種慰藉未免太廉價了一些。
大家買票就能見面。
可既然來了,那么總要做一些值回票價的事情。
畢竟她可是借錢跑來簽售的。
于是裴有容握住了安宥真的手。
握得緊緊的。
“現在,我的名字你記住了嗎?”
她說。
……
安宥真最終還是去了趟醫院。
那場簽售會后,她的癥狀更加嚴重了。
想起來之前為了應付經紀人和隊友的含糊說辭,走在醫院走廊的安宥真又開始感到后悔,或許自己不該那么沖動,不該如此冒失的就孤零零一人跑來醫院。
而只是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讓安宥真惹了點禍,在她不注意的那一瞬間,她撞到了同樣走在走廊上的人。
“真是抱歉!”她下意識的道歉了。
但是對方卻滿不在乎似的,踉踉蹌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忽然一陣風吹來,吹起了垂在那人臉頰旁的長發。
安宥真認出來,那道失魂落魄的人影正是簽售會上那個顫抖啜泣的少女。
那個名字像一個烙印,自那天起牢牢的印在安宥真心底。
“為什么她也會在這里?”
心里一團亂麻的安宥真帶著疑惑走進了診室,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東西在幫忙牽引,坐到椅子上后,安宥真的一雙眼睛受到蠱惑似的看向醫生桌前的那張病歷表。
“請問是安宥真么?”
“內。”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又或者說特別癥狀?”
“那個,醫生nim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請講。”
“有容歐尼她的病情怎么樣了?”
安宥真做出打探情報這個決定只花了一瞬的時間,而為了博取醫生的信任,她故意用親昵的口吻去稱呼那個她連今年多少歲都不知道的少女,想要以此混淆對方的視聽。
可是就連她也不知道的是,“有容歐尼”這幾個喊出口時,會那么順暢。
而醫生似乎也因此信任起安宥真,覺得她真的是上一個病人的親朋好友,于是用略帶凝重的語氣開口了。
“你的朋友她情況可不太妙呀。”
“初步診斷是精神分裂,她似乎擁有兩個人格,一個人格之前好好的在福利院……嗯姑且稱作活著吧。”
“另一個人格則大概是最近冒出來的,特點是認為自己是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
“但是你也知道,那樣的事情怎么可能嘛?”
“所以我們認為她還有強烈的幻想癥。 ”
精神分裂、幻想癥。
這樣的名詞對于安宥真來說,既遙遠陌生,又讓她莫名感到害怕。
她心底好似有個聲音在不斷吶喊,一直在抗拒,抗拒著接受這些病狀名詞。
不是的,絕對不是那樣的,她怎么可能會有精神疾病呢?
但是,究竟又是怎么樣的人,才會在見到自己的時候,哭成那個樣子呢?
“等等,您剛才說了福利院?”安宥真又想起一個名詞。
“你不知道嗎?這位病人好像是個孤兒呢。”
“從小就在福利院長大來著。”
“對了,我看她還有營養不良的癥狀,有些嚴重,看起來是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和吃飯。”
“剛才我已經讓她去體檢部門檢查了。”
“你作為她的朋友,也應該多勸勸她規律生活才是。”
……
裴有容再一次陷入了缺錢的窘迫境地。
吃飯、打車、簽售還有去醫院。
每一件事都像一條條蟲豸,拼命的在吸她身上的血。
她可以不吃飯,也可以故意不聽醫生勸告去買那些昂貴的藥與營養品,但她不能不還店長借給她的錢。
雖然店長說那些錢可以從她未來的工資里扣除,但裴有容卻不打算那樣償還,她需要的是一個新的、比較快的獲取金錢的方法。
因為她大概等不到工資發放的那一天了。
從醫生那里獲得了那樣可笑的診斷結果之后,裴有容特別想家,也做好了回家的準備。
她準備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