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斯年并不是冷情的人, 花生糖天天在腳下轉悠來轉悠去,此刻要說不傷感,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兩個人中, 總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來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趙新作為章斯年的助理兩年多,章斯年并不喜歡他插手自己生活方面的事務, 自己做飯,不聘用阿姨,家里保潔人員一周打理一次,其它都是自己打理。低調樸實的簡直不像一個業(yè)內知名公司的總裁。
最近倒是見了新鮮,開始替章斯年處理生活方面的事務——查寵物食譜、請家庭醫(yī)生、篩選寵物墓地。
「目前情況就是這樣。經營寵物墓地倒是有幾家, 但是各項手續(xù)齊全、資質過硬的,就這一家。」
章斯年點點頭,翻看薄薄幾頁紙的資料。
「位置和墓碑的事情我定下來, 你再和墓園那邊確定,你先把殯儀公司那邊確定好。」
說著拿著幾頁紙的資料上樓。
云舒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些。跪坐在毯子上,拿著小帕子,替花生糖一點一點將身子擦干凈,穿上昨天穿的那套定制的小西裝。
若不是花生糖再也站不起來了, 章斯年還恍惚覺得此刻與昨天的情境,其實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云舒手碰到昨天才給它系上的項圈, 指尖撫摸著上面銅片上刻的花生糖卡通頭像, 眼淚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云舒。」章斯年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云舒頭抬起來,仰著臉看著他。她皮膚又白又細膩, 一雙眼濕漉漉的,眼眶發(fā)紅,像無辜的小狗,看得人都心軟起來。
「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一樣,但有些事情,總是要面對。」
章斯年蹲下身子,將手中薄薄幾頁紙遞給云舒:「殯儀公司的人過會兒就到。墓地和墓碑,我不能做主,你自己來。」
云舒眼淚又落下來,連忙擦了去,吸了吸鼻子,伸手接過幾頁資料,翻頁時,指尖顫抖不停。
章斯年安撫似的摸了摸她頭頂的頭發(fā)。
——
花生糖的葬禮辦的很簡單。
殯儀館能提供的誦經、獻花等環(huán)節(jié)都被省略,當天就下葬了。
天陰沉的厲害,云舒站在墓碑前,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她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墓地工作人員,一鏟子土、一鏟子土蓋在花生糖棺木上。
父母去世時,她還小,那時的記憶回想起來已經不算清晰
她是那樣開朗的人,是周圍人的小開心果兒,從小到大雖然不是個乖女孩,但心地善良,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卻也還是要經歷這樣痛徹心扉的失去。
生離別永遠是人的一生中需要面對的最大挑戰(zhàn)。
花生糖陪著她長大,目前她人生中一半的光陰,都有它的身影。
寵物的壽命,注定了花生糖只能陪著她走到這。
十一年,對人類也許很不算很長,但是花生糖一生。
澳洲牧羊犬公認的智商高又忠誠。花生糖將一生的忠誠與愛都給了她。
她從早上起,就開始哭。現在眼睛已經腫起來。
她想著大概眼淚是真的會被哭干的吧,此刻竟然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心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
章斯年站在她的身側,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她。
墓碑立起來,云舒、章斯年還有身后沾著的李蔚和林楚楚一人拿著一束花放倒墓碑前。
天上飄下細細的雨絲,落在臉上,涼涼的。
章斯年看著身邊目光呆滯,沒有絲毫動作的人,嘆了口氣,替她打起傘。
「今天先回去吧。過幾天陪你過來看它。」
「小舒,我知道說什么都沒用。花生糖正常衰老,死亡,并沒有什么痛苦,你要相信,它再另一個世界會過得很好的。」李蔚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
林楚楚無聲的給了她一個擁抱。
——
回到家里,云舒就更像丟了魂似的。
看著客廳上花生糖慣常趴著曬太陽的毯子,彎腰摸了摸,脫了鞋,坐在毯子上,蜷縮成一團,頭埋在臂窩里。
章斯年見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你剛剛淋了雨,回去換身衣服吧。」
云舒蜷縮在毯子上,背后靠著沙發(fā)腳,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
「花生糖也一定不想你再生病了。」
云舒終于有了些反應,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眼睫含淚。
章斯年拉著她的手臂起身,上樓。
云舒就像提線木偶一樣跟著他的腳步。
「先換衣服,然后把頭發(fā)吹干,知道嗎。」
章斯年把她送到屋內:「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說著替她關上房門,留她一個人靜靜待一會兒。
云舒動作粗魯又懊喪,將衣服脫下來,拿起睡衣是,看到上面印著的花生糖的圖案,心里又是一涼。
她動作小心翼翼,將這件睡衣疊好,從柜子里拿了件普通的睡裙穿上。
吹風機呼呼的吹,平日她最愛惜自己這頭粉紅色的卷發(fā),也沒了護理的心思。
眼睛半合上,不敢看屋內的情景。
客廳里還算好些,她自己房間里,花生糖生活的痕跡簡直太明顯了些:床邊的地毯,角落里堆著的磨牙玩具、飲水機,書桌上放著的合照,書柜一角上留下的它的齒痕……
——
章斯年回到書房,神色如常,心里也有種說不出壓抑。
想到云舒早上哭成淚人一般的模樣,嘆了口氣,捏了捏鼻梁。清空思緒,開始處理助理早上送過來的檔。
閃電劃破黑夜,雷聲在耳邊炸開時,他握筆在檔上簽字的動作一頓——那天雷雨夜,花生糖一溜煙沖進書房撲在云舒懷里的動作,在腦海里還很清晰。
雖然那天云舒抱著花生糖,笑著說「我早就不怕打雷了」,但他依舊放心不下。
放下筆,準備去看一眼。
走到門前,門縫里還漏這光。
他輕輕敲了敲門:「云舒。」
里面輕輕應了聲,那聲音消散在雨滴落下的聲音里,不甚分明。
「我進來了。」
章斯年推開門。
云舒正靠坐在床上,懷里抱著裝著她和花生糖兩人合照的相框。
「時間不早了,早些睡吧。」
云舒目光空滯的搖搖頭,嗓音沙啞:「我睡不著。」
「身邊空落落的。」
章斯年看著床邊空蕩蕩的毯子,內心了然。
「你先躺下。」
接著出去一趟,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堆東西,筆記型電腦和檔放在床旁邊的移動書柜上,屈膝坐在床邊的毯子上,調整了下姿勢,背靠著云舒的窗沿,腿伸展開。
然后將蒸汽眼罩拆開一包,側著頭,遞給云舒。
「帶上。」
云舒有些疑惑,還是順從著帶上。
「躺下吧。」章斯年直起身子,為她拉上薄薄的空調被,調了下室內空調的溫度。
順著眼罩的空隙,云舒感覺到室內的燈光暗淡下來,應該只留下了書柜上的一盞小燈。
「閉上眼,別想那么多。」云舒隱約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我等你睡著,再走。」
蒸汽眼罩傳來溫暖的溫度,敷在眼上。
云舒哭得又脹又痛的眼睛得到了一絲放松。
視覺被遮擋,聽覺格外靈敏。
耳邊是章斯年落筆寫字的沙沙聲和清淺的呼吸聲。
心里依舊像被挖走一塊一樣疼。
暖意順著眼睛,融進心里,難過的感覺仿佛被稀釋了一些。
云舒今日早身心俱疲,此刻略放松下來,就伴隨著紙頁翻動的聲音,意識一點一點抽離,睡了過去。
章斯年看完所有的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側臉一看,云舒已經睡了過去,蜷縮成一團。
本來掛在眼睛上的蒸汽眼罩被她蹭到了腦門上,眼睛看起來還是紅腫的,大概是因為壓著的緣故,臉蛋紅撲撲的。
他輕手輕腳把床頭燈關上,拿著批閱好的檔,輕輕關上房門。
——
大概前一天耗盡心力,第二天章斯年做好早飯,用完餐,準備出門,還沒見云舒下來。
章斯年給她在電飯煲里溫著早餐,留下便條,才離開。
他昨天一天沒上班,幾個重要的會議都推遲到了今天。幾乎開了一個上午的會議。
中午起身去餐廳時,路過行政處,透過玻璃看到行政處桌子上對著的長毛狗玩偶,腳步一滯。
「那是做什么用的。」
「應該是這個月公司團建時用的獎品。」身后的助理回答到。
桌上堆著七八個狗玩偶,有半個人那么長,有好幾種顏色。
章斯年站在玻璃邊,觀察一陣:「去行政處幫我拿一個那個玩偶,要白色底毛棕色花紋那款。」
「拿好就直接替我放在我的車后座。」
助理連忙記下。
「對了……我在公司常用的蒸汽眼罩,幫我問下后勤有沒有,給我拿一盒過來。」
「嗯。」
章斯年垂眸思索片刻,皺著眉繼續(xù)吩咐:「拿水蜜桃味的。」
「啊?」助理有些驚訝,他沒有記錯的話,章斯年對水蜜桃過敏,從來不用帶著水蜜桃香味的任何物品。之前秘書室里有個姑娘在辦公室吃水蜜桃,以至于整個秘書室那天都感受到了章斯年的凍人冷氣。
「盡早拿過來,我下午下班的時候一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