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看著公主拂袖而去,心裡滿是委屈。都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今日,她算是真真切切的體驗到了。
只是,她沒想到,褚至情竟然會主動幫自己承擔,凝視著他的側臉,玉如意心中漸漸泛起一陣溫暖。卻默默的無法開口,一時間找不到話說……突然莫名的覺得,就算這樣一直跪著,也挺好的。
似乎感覺到了玉如意的目光,褚至情扭頭過來,雙眸相接,褚至情淡然一笑道:“讓你委屈了。”
只這一句,原本一直堅持的玉如意,眼淚瞬間便掉落下來。她不想流淚的,但是這溫柔的一句話,卻好似擊破了她防備已久的心一般。她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褚至情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眼淚,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這般委屈,恨不得立即將她摟入懷中安慰,只是,此刻衆目睽睽,更何況公主此時正坐在內廳堂中遠遠望著這邊。只怕,此刻的安慰會帶給她更多的危險,所以他必須隱忍住,必須壓抑下自己心中滿滿的憐愛,只化作一句:“如意,不哭。”
兩人頂著晌午火熱的日頭跪了約摸半個時辰,只謝姨娘過來勸了一下褚至情,其他人都懼於公主的威嚴,沒人來勸過。
此時,衆人在正廳等著午飯,褚老爺不在,只姨娘和少奶奶們在堂裡陪著公主說笑。
玉如意雖然身子強壯,但也頂不住這樣三伏天的烈日,額頭的汗水滴答滴答的落下,氤溼膝前的青磚,漸漸的,竟有些暈眩的感覺,似乎有些中暑。
此時。七歲的褚至愛抱著一個布偶蹦蹦跳跳的走過來,見玉如意和褚至情跪在堂前,不知道發什麼事情。雖然只是年幼的孩子,但心裡卻知道什麼人對自己好的。於是便慌忙丟了布偶過去扯褚至情道:“三哥三哥,你怎麼了?快起來,陪小愛去吃飯好嗎?”然後又扯了扯玉如意道:“三嫂三嫂,你也起來去吃飯吧?”
見到她,褚至情微微一笑,道:“小愛自己去吃吧,三哥三嫂犯了錯。惹公主生氣了。”
“你們犯了什麼錯了?小愛陪你們一起跪!”說罷便任性的跪在兩人中間,一左一右的伸手挽著二人。
林姨娘此時不在家裡,只有謝姨娘和梅姨娘在。得了謝姨娘的示意的眼神。梅姨娘快步走出來,一把將褚至愛拉起來,怒吼道:“你這小蹄子胡鬧什麼呢!找死啊!不許吃飯了,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褚至愛被她拉扯得生疼,當即便大聲的哭了起來。
文安公主在裡面自然也坐不住了。無法再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只得無奈的對荷露說道:“罷了,讓他們別跪了。”
見到荷露出來,褚至情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事應該不會往大了鬧了。
“公主讓你們起來了。”荷露傳完話後,說道:“三公子。飯菜要涼了。”
“是。”褚至情先扶著膝蓋起來,猶自覺得膝頭有些發軟,但還是穩穩站了起來。
玉如意卻因爲早上四處奔波本就疲累。現在又跪了半個時辰,雙腳有些沒知覺了,剛想站起來,膝蓋又磕在了地上。
褚至情連忙過去扶起她,玉如意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卻不料,眼前一陣發黑。竟然踉蹌著倒了下去。
“如意!”褚至情急忙將她抱起,對旁邊站著的梅姨娘吼道:“快去請大夫!”
文安公主見狀,也快步走到門口,卻正對上褚至情憤然的目光,一時間只覺得腳步格外沉重,怎麼也無法邁步出來,只能無力的、眼睜睜的看著褚至情將玉如意抱走。
玉如意躺在牀上,只覺得天旋地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一隻手搭在自己手腕上,隨即便聽見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從脈象上看來,有些微弱沉澀,應是最近操勞過度,體力本就不支。加上沒吃早飯,今日又天熱,便中暑昏厥了。”
“大夫?沒事吧?”二孃的焦急的問道。
“中暑發熱而已……雖是小事,但也麻煩,需時時著人看著,可不能再發熱了。最好弄些涼物,給她敷敷,免得頭熱壞了。另外,需讓她早些飲藥,不然,怕暑氣攻心,倒時便麻煩了……”
“是,那就多謝大夫了。”褚至情的聲音響起,“褚墨,送大夫出去,診金多包一些。”
“多謝三公子了,老朽告退告退。”
“我可憐的丫頭喲!”二孃抽噎著說道:“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暑的東西。”
“既是中暑……”褚至情頓了頓,說道:“大娘,我去地窖裡取幾塊冰來。”
“甚好甚好。”
隨即,玉如意便聽見褚至情輕輕推開門離去的聲音。
“丫頭啊……”
一隻手撫上玉如意的額頭,似乎是在輕輕撥開她額頭細碎的發,隨即便聽見二孃自嘲的笑笑。
“你這容顏,與你娘當年真是一模一樣。”
玉如意心頭一驚,娘?二孃不是在娘去世之後才認識爹爹的麼?怎麼會見過娘?!
“可恨吉祥那丫頭太不懂事,妄我爲她費心安排!”
玉如意心中又是一驚,安排?什麼安排?
“罷了罷了,畢竟你是我親手帶大的,既然你與我無間隙,以後便只能與你相依爲命了……只盼平安那小子,別像吉祥那般胡鬧就好。”
玉如意心中疑雲滿滿,可是在聽見二孃那句“相依爲命”時,一切似乎又都變得不重要了。她一直都知道,二孃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看起來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在乎,實際上心中很明白。
她也一直隱隱覺得當初婚事有變,肯定與二孃有關,可是,她那時還小,畢竟要依賴著二孃才能生存下來,加上二孃對她還是格外關愛的,漸漸的,那些不該產生的疑惑便也消失了。
當初二孃爲了她,放棄了孃家錦衣玉食的生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親眼見到的。
玉如意不願意爲了子虛烏有的猜測,爲了那些原本可能是不存在的事情,亦或是就算存在也已經是過去了的事情,而影響現在的生活。
一陣涼風拂面而來,應該是二孃在爲自己打扇吧。
感到這陣微風,玉如意更覺得自己剛纔的想法是正確的,活在當下,活好現在纔對,不是麼?
許是這涼風讓她舒適了,又或是心中的想法讓自己安逸了,玉如意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來,褚至情捧著一大碗冰,邊進來邊說:“這天熱得厲害,纔不過從地窖過來,這冰已經化了不少了。”
“三公子走得這麼快?”金氏有些驚愕,隨即說道:“快坐下歇歇,你看你滿頭大汗的!”說著便要伸手去接褚至情手裡的冰碗。
“無妨無妨!”褚至情快步走到玉如意牀邊,疼惜的看著她。
“冰給我吧,我來給丫頭擦擦頭。”
褚至情忙說道:“這冰太冷,若是現在直接給她擦額頭,怕是要將她激病了……大娘,這屋裡可有勺子?”
“有有有,我去拿。”
“大娘多取幾隻來。”
“好好。”金氏點頭,隨即快步出門到邊上的屋子取了幾隻瓷湯勺來。
褚至情接過湯勺,便坐在玉如意牀頭,將冰碗放在雙腿上,把湯勺都放進碗裡,待湯勺都涼透了後,這纔將湯勺放在玉如意額頭上,脖頸處。
如此反覆數次,見她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原本通紅滾燙的小臉也漸漸涼了下來,褚至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褚墨捧了大夫開的消暑藥過來,褚至情用勺子舀了一點出來,想要給玉如意喂進口中,她卻總是飲不進去,餵了兩三次,藥水都順著脣沿淌了出來。
褚至情想了想了,便看了金氏一眼,說道:“如意既是我未來的娘子,我也就不拘束禮節了,大娘莫怪。”
金氏不知他要作甚,只得懵懂的點了點頭。
褚至情端過藥碗飲了一口,卻忍不住立即將藥水吐到了地上。
藿香最是消暑,這藥裡有大量的藿香。
而他,小時候初上少室山,因水土不服常常犯嘔,腹瀉,因此被灌喝了不少藿香熬的水,導致他從此聞香色變,對藿香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剛纔聞到藥裡的藿香味,以爲並不濃,便強迫自己喝了一口,卻沒想到,這藥竟然幾乎就是藿香熬製的。
現在,他實在是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可是,牀上的小人兒,或許是因爲沒有了瓷勺的冰敷,眉頭又漸漸皺了起來。看到她痛苦的表情,褚至情只覺得心中貓抓一樣難受。
頓時,一咬牙,強逼著自己飲下了一大口藥水。
按捺住心頭噁心的感覺,俯下身子,脣對脣想要哺入玉如意口中。苦澀的藥水滑入她口中,卻不料,她盡咽不下去,盡數吐了出來。
褚至情想了想,看到碗裡還剩下的冰塊,便將冰塊含入口中,待脣舌涼透後,便吐掉冰塊,急忙飲一口藥水,又喂上去。
玉如意似乎感覺到了脣上的冰涼,本能的便去吮吸,藥水便隨著她的吮吸進入腹中。
金氏見狀,忙扭開頭,退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