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有要事在身,霍怒心簡短的把相識謝三石與張乘風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分手後,霍怒心一路往南,不多時便進了柴桑城內。
柴桑與無錫都屬江南地帶,風土卻不盡相同。這裡擡眼處處是青山朦朧、低頭滿眼皆是小橋流水;放眼一片青松翠柳、近看遍地花紅葉綠。他無心觀賞,尋見一間不打眼的小館子,便牽馬過去。
店小二眼力好,見了霍怒心滿身的風塵,便主動牽馬過去喂草料;不大一會兒把霍怒心要的一盤爆炒青菜、一盤油淋茄子、一碟油炸花生米端了上了。霍怒心剛要發問,點兒笑瞇瞇地說:“客觀莫要心急,這就來。”說完一轉身走了,片刻工夫又回來,手裡一個酒壺,一個酒盅擺在霍怒心眼前。霍怒心早就餓的前心貼後背,說:“來一大碗米飯。”小二仍舊笑瞇瞇的,低聲說:“客官怕是第一次來我們柴桑吧?在我們這裡,喝酒的時候是不能吃飯的,否則會被看做不敬父母高堂。因爲在我們這裡,只有祭奠先人的時候,魚肉、酒菜和米飯纔是一起供上的。”隨後高聲說,“客官先用著酒菜,這是我們的老酒,叫做‘八方老莊’,烈的很,慢些喝。”
霍怒心低頭看酒盅,酒盅口只比大拇指稍顯闊一些,深也不過半分。心想:“這要喝多少次才能過癮?只怕光是倒酒也要倒得胳膊痠疼了。”於是說:“小二哥,能否來個大碗倒酒?”
店小二一陣風兒般地過來,說:“客官,這個酒可真的是烈得很,不同尋常的米酒,量大的人喝個三碗、五碗的不礙事;我們這個酒,只三五盅下肚,便如同火龍一般從喉嚨直燒到肚子裡。不瞞你說:我在這裡跑堂七年了,還沒見過誰敢用碗喝這‘八方老莊’酒的。”
霍怒心說:“我喝慣了大碗,你這一小碟一小碟的,實在費力的很。”
店小二聽他這麼說,來了精神,說:“看來客官是愛酒之人,既然如此,那麼你且等著,我後面的屋子裡有自家釀的米酒,只比這‘八方老莊’稍稍淡些,卻甘醇不少,我去抱一罈出來,請你喝個痛快。”
不一會兒工夫,小二便抱來一罈酒,胳膊彎裡夾了一個大碗。麻利地開了酒罈子,倒了滿滿一碗。霍怒心仰脖子喝下去,頓時覺得一股暖流從喉嚨暖到心窩,說不出的滑潤、講不明的爽口。
問:“這酒是你們自己釀的?”
店小二說:“不瞞客官,這酒是我自己釀的,祖傳的手藝。我平日裡在這家館子裡打雜,閒時就自己釀些酒,只在這裡售賣。”
霍怒心聽得高興,大聲說:“掌櫃的,可否向你借個人情?”
櫃檯後面的掌櫃正低頭算賬,他的手把算盤珠子撥的飛快,聽霍怒心喊他,停下來問:“客官你有什麼吩咐?”
“我看店裡現在客人也不多,都在用酒菜。能否借這位小二哥些工夫,請他坐下來陪我一起喝兩碗酒?”
掌櫃的笑了,他還從來沒見過客人邀請店小二一起喝酒的。說:“客官好興致,你們請便。”
剛說完話,那邊有人喊:“小二哥再上一壺酒來。”
“來了,來了。”
掌櫃的忙從櫃檯後面一高一低搖晃著走出去,霍怒心這才曉得他的腿是跛的,不禁一陣臉紅。掌櫃的扭頭剛好看到他,忙說:“不打緊,不打緊,我也時常走動走動的,你們邊喝邊聊,我來就是了——”臉突然變了色,眼神裡慌怯的很。
霍怒心轉過臉去,看見一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來,一屁股坐下,手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拍,喝道:“快些上菜來!”
店小二忙起身緊步過去,欠身說:“閔管家,真對不住,小店的老糟魚今天斷了,你看,能不能委屈一次?”
這位閔管家臉色一下子更難看起來,問:“怎麼好端端的斷了呢?我隔三天來吃一次老糟魚,你們不清楚麼?”
掌櫃的也走過去了,解釋說:“怪我。今天早上從家裡過來,我貪心,擔子裡多裝了兩罐,沒想到——你也曉得:我這腿腳不好——不留心踩了一顆圓滾滾的不大不小的石子兒,腳下一滑,打了趔趄,人摔在地上,罐子都碎了,老糟魚撒了一地,一罐也沒保住。”
閔管家狐疑地看著掌櫃,說:“我幾時說過不給你酒菜錢了?你是看我沒給過你小銅板、碎銀子,就故意耍奸使詐是不是?我是那種吃飯給不起錢的人嗎?”說著從懷裡掏出金燦燦一錠元寶往桌子上重重拍下,厲聲說,“快些好酒好菜都上來,老糟魚少了一根魚刺,別怪我翻臉。”
掌櫃的極爲難地說:“閔管家,你可千萬別誤會。你能來我這小館子吃飯,那是我們的臉面。老糟魚真的是被我都摔碎了,絕不敢欺騙你分毫的。”
閔管家瞪圓了眼睛,一字一句地問:“真的沒有?”
掌櫃的剛要回話,店小二趕忙攔在他身前,說:“真的是沒有。閔管家你要是信不過,儘管去後房看個究竟。我們這個小館子,還要仰仗閔管家你照應著做生意呢,哪裡敢欺騙你呢。”
閔管家翻著白眼說:“你說的什麼話?我去後房看看,我用得著去看嗎?你們明明曉得我今天要來吃老糟魚,就算都打碎了,爲什麼不再回去抱一罐來?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是不是?”
掌櫃的嚇得連連擺手:“哎喲喲,閔管家你這說的哪裡話,我們哪裡敢呀!只是,只是……”
店小二忙說:“閔管家,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呢,先慢慢吃些別的酒菜;我呢,一路小跑著回去抱一罐來,保管你用完膳前能回來,不耽誤你吃老糟魚。可好?”
閔管家說:“放你的屁,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呢?小老頭的家住那麼遠,等你一來一回,日頭都偏西了,我還坐在這裡等?”
掌櫃的忙解釋說:“不是,不是。閔管家,前幾天呢,我們往隔壁那條街上的‘陶家店’寄放了幾罐老糟魚,想讓他們幫著賣;昨天遇見他們的店小二,說一罐都沒賣出去,還在後房隔著呢。他跑去一趟,不耽誤你工夫,來得及,來得及。”
閔管家一把揪住掌櫃的衣領,右腳踩在板凳上,說:“好你個糟老頭,隔壁就放著幾罐老糟魚,你跟我說沒有了。不是欺負我,還是什麼?”
掌櫃的和店小二連連賠小心,店小二一邊扶著閔管家揪住掌櫃的手,一邊說:“莫動怒,莫動怒,我這就去拿。”
閔管家並未消氣,說:“拿什麼拿?小老頭你先把話說清楚。”
一隻大手捏住了閔管家的手腕。閔管家的臉色稍變,轉過臉去,看見一個大漢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