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足勇氣,你卻後退萬里
海遙喊不出聲音,乾脆掀開了被子下牀,她打開臥室的門,卻正看到客廳裡無比溫馨的一幕。
陸世鈞的身上還繫著圍裙,他端了一小碗粥,正在專心致志的喂康寶。
康寶坐在他身前的小板凳上,小手還背在身後,正十分乖的喝粥。
客廳裡的燈光十分的溫馨,暖融融的落在兩人的頭頂,陸世鈞摘了眼鏡,漆黑清秀的眼眸裡帶著點點溫柔的笑意,他喂康寶喝完粥,又拿了紙巾給他把小嘴小臉擦乾淨,這才舒心一笑,把他抱了起來。
康寶一轉臉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海遙,立刻開心的大喊了一聲:“媽媽醒了!媽媽抱抱……”
康寶扭著身子從陸世鈞膝上爬下來,下意識的就要往海遙的身邊跑,但見海遙眉毛微微一擰,康寶立刻又乖乖的一步步走過來,及至快到海遙跟前時,纔有些按耐不住的一下撲過去抱住海遙大腿……
軟軟的小身子在海遙身上蹭來蹭去,蹭的她整顆心都軟了下來,海遙嘆口氣,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
“媽媽把康寶嚇壞了!”康寶撒完嬌,又板了小臉故作生氣的樣子瞪著海遙:“媽媽生病了就要去看醫生,不能再這樣!”
“好……媽媽錯了,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嚇到我們的小康寶了是嗎?”
海遙蹲在兒子面前認真的認錯,康寶嚴肅的點頭,大眼睛裡一片的認真:“媽媽照顧康寶,康寶以後也要好好照顧媽媽!康寶要快快長大!”
康寶挺了挺小胸脯,眼睛裡卻忽然有了淚霧,海遙剛要哄他,小傢伙又一扭身子,舉了小拳頭擦乾眼淚:“康寶要變成男子漢保護媽媽,不能哭鼻子!”
“康寶……”海遙的眼圈一下紅了起來。
“遙遙……你病著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我熬了一點粥,還溫在鍋裡,剛纔還叫了一些外賣,都是清淡的小菜,你趕緊吃一點,不要餓壞了,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陸世鈞說著站起來,解開了圍裙:“我現在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
“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會來?”海遙的口吻一下冷淡下來,又轉臉看向康寶,目光裡有了疑惑。
“我今天去你公司找你,才知道你生病了沒來上班,我有些不放心你,所以來看看。”
陸世鈞感覺到她的抗拒和疏冷,無奈的一笑,卻是拿了外套和眼鏡繞過茶幾走向門邊,他沒有再看她,只是聲音輕輕的,“我明天再來看你,今天就不打擾你了。”
海遙抿了脣不說話,陸世鈞拉開門的時候,又停了腳步,他轉過身來,望著她的目光裡俱是溫柔:“對了,吃完飯半個小時記得吃藥。”
“多謝。”海遙摟著康寶,冷淡開口,在他即將轉身的那一刻,她一字一句說道:“陸先生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陸世鈞的肩膀微微顫了顫,可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推門走了出去。
海遙看著那扇門關上,一低頭卻迎上兒子疑惑的目光。
“媽媽,你爲什麼說不讓陸叔叔再來了?”
康寶有些不解,在他僅存的這些印象裡,陸世鈞是個十分溫和和善的人,對他也很好很有耐心,康寶也很喜歡看到他。
“媽媽不喜歡他。”海遙回答的直截了當。
康寶一聽,眼睛倏然睜大,又長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是陸叔叔喜歡媽媽,可媽媽不喜歡他……”
海遙聽康寶這樣說,無奈的搖頭,伸手捏他的臉:“人小鬼大!”
康寶笑嘻嘻的撲到她懷裡,踢騰著兩條小短腿,揚著一張笑瞇瞇的小胖臉有些八卦的詢問:“那媽媽喜不喜歡長腿叔叔?”
“誰是長腿叔叔?”海遙有些不解,將康寶從身上扒拉開,走進了廚房。
她淘了點米,重新熬了稀粥。
“就是那個要帶我去看變形金剛大戰奧特曼的長腿叔叔啊,很高很高,媽媽只到他的胸口……”
康寶追到廚房裡,探進去一顆小腦袋看著海遙的反應。
海遙轉身作勢要拿飯勺打他,他又飛快的縮回了小腦瓜子,笑的咯咯咯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今天還是長腿叔叔救了媽媽呢。”康寶又探出小腦袋,海遙一下轉過身來,目光有些呆愣:“你說什麼?”
康寶就把今天的電話講了一遍,雖然他講的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可海遙還是聽明白了。
湯啓勳恰好打了電話過來,康寶把她暈倒的事情講給了湯啓勳聽,湯啓勳找了醫生過來救了她。
她有些僵硬的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好一會兒,才把這件事情消化掉。
湯啓勳他……
總歸還是對她比她對他好。
不管她做了什麼,有多麼的傷他的心,不管他對她多厭惡,多失望,她遇到事情,他還是會幫她……
海遙覺得眼眶裡脹痛難忍,一陣一陣酸楚襲向鼻腔,竟是無法控制的就想落淚。
“媽媽……你怎麼又要哭了?”康寶舉著小手要給海遙擦眼淚,海遙卻是輕輕把他摟在了懷裡:“康寶,對不起……”
康寶搖頭:“媽媽不要說對不起,媽媽最愛康寶了。”
“不,你不懂……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對不起康寶,我這輩子都對不起康寶……”
海遙終究還是低低哭出聲來,她將兒子從懷裡拉出來,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許久之後,她忽然問:“康寶很想很想見到爸爸對不對?”
康寶大眼一亮,旋即卻又黯淡了光芒使勁搖頭:“不想,康寶只要媽媽!”
“康寶……如果,如果你可以回到爸爸的身邊,你願意不願意回去?”海遙有些緊張,卻仍是望著康寶明亮的大眼。
“真的嗎?”康寶果然高興了起來:“真的可以回到爸爸身邊嗎?我就知道媽媽不會騙我,仙人掌開了花,爸爸就該回來了!”
“那……康寶想要回去嗎?”海遙看著兒子開心的樣子,心裡又是酸楚又是疼。
康寶點點頭,又使勁加大力道點頭:“想!”
他回答完,忽然又想了想加了一句:“媽媽也一起回去嗎?”
海遙被他問的一下愣住,過了好一會兒,她纔有些艱澀的開口:“如果媽媽不能回去,康寶要一個人回去……”
不等她的話說完,康寶立刻搖頭:“媽媽不回去,康寶也不回去,不管怎樣,康寶就要和媽媽待在一起!”
“可是康寶不是很想見到爸爸的嗎?”海遙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她死死的忍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卻沒讓淚掉下。
康寶微微皺了眉,他思索的樣子,也是那麼的像湯啓勳。
海遙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康寶好看的眉毛,她的指尖微微的顫抖著,她的心裡充斥著濃濃的苦澀,卻又充斥著滿滿的甜蜜。
她有了康寶,真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了。
“康寶很想很想見到爸爸,可是康寶更加想和媽媽在一起,想永遠永遠和媽媽在一起。”康寶趴在海遙懷裡,小手佔有一般的將她緊緊抓住:“康寶還是要和媽媽在一起。”
海遙一下將他緊緊摟在懷裡,她的眼淚落在康寶濃密柔軟的髮絲裡,她的心裡,卻是終究做了一個決定。
湯啓勳睡到半夜,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半睡半醒之間,他沒有看清楚來電顯示,就按了接聽。
她的聲音在黑夜裡靜靜的綻放,穿過了那麼長那麼遙遠的距離,迴盪在他的耳畔。
湯啓勳在最初的失神之後,心底已經是一片平靜,他不是一個記仇的男人。
所以,他還是會幫她,還是會幫康寶。
“是你嗎湯啓勳?”海遙鼓足了勇氣,不管怎麼樣,這一次她又選擇了冒險。
呼吸都屏住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飛快,砰砰的響個不停。
“是我。”湯啓勳沉聲開口,似乎比那夜色都低沉濃郁的聲音,差一點摧毀她全部的心防。
“謝謝你。”海遙由衷而又認真的開口:“謝謝你那天幫了我。”
湯啓勳靠在牀上,房間裡流淌著靜靜的月光,他的目光就望著那一片銀白色霜一樣的月光,久久不動。
“不用客氣,大家相識一場。”
他說完,海遙一時也沉默了下來。
“康寶……還好吧?那天哭的很厲害。”湯啓勳率先打破了平靜而又尷尬的氣氛。
“他沒事了,那天也是我不好,把他嚇壞了。”
“嗯,沒事就好……”他頓了一頓,復又詢問:“有什麼事麼?這麼晚打電話過來……”
“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海遙覺得心跳的太快,她幾乎就要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扣斷電話了……
“什麼事?”湯啓勳下牀,接了一杯溫水,緩緩喝下去。
海遙在電話那端能聽到水聲沿著他的喉管滑下去的聲音,她想起和他度過的三個夜晚,心底一陣揪著的劇痛。
該怎麼承認,三年前那個人是她,該怎麼承認,康寶是他的孩子?
他和顧亦殊,已經在一起了呀。
“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海遙低低詢問出聲,那詢問裡竟然帶了脆弱和無助。
“你問吧。”
湯啓勳放下杯子,轉身走到窗邊點了一支菸。
“你和顧小姐……”
“我一向不喜歡對別人將我的私事。”湯啓勳打斷了她的話。
海遙沉默,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抱歉,是我莽撞了……”
“但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湯啓勳吸了一口煙,輕輕閉上眼睛。
他又想起那一天的一幕,她有了陸世鈞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的畫面……
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再也斬不斷的瓜葛,她和陸世鈞,這輩子都分不開了……
“亦殊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人,當年在倫敦,如果沒有遇到她,說不定湯啓勳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刺鼻的煙霧涌入肺中,他品嚐到一種難受的苦澀。
“顧小姐確實非常的優秀。”海遙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是,她很優秀,非常優秀,她很愛我,非常愛我,但這麼多年,我的心裡並沒對她有過其它的想法。”
湯啓勳自嘲的一笑:“佟海遙你何德何能?”
海遙的眼淚緩緩的往下落:“是啊,佟海遙她何德何能。”
“人不能活的太固執,也不能一條路走到黑,佟海遙,這是你給我的一個教訓。”
湯啓勳輕輕摁滅了菸蒂,他吐出一串漂亮的眼圈,那一雙沉寂如海的眼眸望向窗外遠處暗沉的天幕,他的聲音堅定卻又低沉的傳來:“所以,我決定餘下的人生,試著去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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