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宗佑倒也遵守規則,若是不出差的話,星期六晚上都會回來吃一頓飯。
四人一桌,裴廷清和裴姝怡依舊坐在一側,但這次裴廷清有所收斂,并沒有給裴姝怡夾菜,只是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裴姝怡的腿,示意裴姝怡多吃點。
裴姝怡因為他這個幼稚的小動作,心里特別甜蜜,好像他不幫她的碗里堆成山,她自己就不知道吃一樣,她面上不動聲色的,低著頭安靜地吃著。
期間霍惠媛對裴宗佑提起杜詩嫻的事,“那天下午我撞見了,才知道杜家大小姐和承樹在一起很久了。我們裴家不接受這種不清白的兒媳婦,杜家那邊也主動提出要取消訂婚了。”
“嗯?!迸嶙谟狱c點頭,沒有說什么,他向來只要結果,對其中的過程不感興趣,更何況精明如他,想想就知道這件事跟裴廷清脫不了干系,但裴廷清這場局布得精妙,畢竟杜家大小姐和蔚承樹確實是兩情相悅,并非裴廷清有意陷害。
裴宗佑心里有怒火,卻也沒有正當的理由責罵裴廷清,只是陰沉地掃過裴廷清一眼,讓霍惠媛一個人看著辦。
而霍惠媛早就后悔擅自給裴廷清包辦婚姻了,再加上這段時間裴廷清對她猶如陌生人一樣的冷淡態度,她不想失去這個兒子,試圖做些什么來挽回破裂的母子感情。
這時有人打電話給裴宗佑,裴宗佑看過來電顯示,正猶豫著要不要接時,察覺到霍惠媛的目光看過來,他頓了一下就關機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吃飯吧。”
霍惠媛在心里冷笑了一聲,表面上沒說什么,而是把目光轉到裴姝怡身上,“姝怡,你應該早就知道承樹和杜家大小姐的事了吧?既然如此,為什么要隱瞞大伯母?”
“我..........”裴姝怡一早就想好了怎么回復霍惠媛,本來要對霍惠媛承認是她不喜歡蔚承樹了,蔚承樹跟她和平分手后,才喜歡上杜詩嫻,總之蔚承樹并沒有錯。
然而裴姝怡剛開口,裴廷清就打斷她,代替她對霍惠媛說:“姝怡在回來的路上告訴我了,她也是才知道蔚承樹和杜詩嫻發生關系了。”
“在此之前蔚承樹腳踏兩只船,姝怡被蔚承樹欺騙了感情,也是受害者。最初我就說承樹靠不住,倒是媽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把姝怡嫁出去。若是你沒有撞見,姝怡真跟了蔚承樹,她這一輩子不是毀了?”
裴姝怡聞言顫了一下,霍惠媛看向她,“姝怡是這樣嗎?”
裴姝怡知道裴廷清是不想讓霍惠媛責怪她,而且這樣也可以遮掩她和他的感情,她也只能自私地讓蔚承樹替她背一次黑鍋,咬咬唇應道:“嗯?!?
霍惠媛的臉色明顯緩和了很多,她一邊夾菜吃著,溫柔地安撫裴姝怡,“既然承樹有錯在先,那么承樹也不值得你傷心,只是失戀而已,以后會找到更好的。你快高考了,不要因此而影響心情。還有............”,霍惠媛說著抬起頭,那一雙眸子里浮起復雜之色,“既然跟承樹分手了,那么你們也不能一起去日本,姝怡你打算一個人過去?”
裴姝怡倏忽捏緊手中的筷子,頓時又有些語塞了,“大伯母我........”,在堅定了對裴廷清的感情后,她就不想去日本了,本來和裴廷清在一起就不是很方便,再去日本那么遠的地方,她和大哥就真的不可能了吧?
她不想放棄。
裴姝怡攥緊手指,指甲掐在細嫩的掌心里很疼,此刻她想看裴廷清一眼,但霍惠媛的目光緊盯著她不放,她的后背都冒出冷汗來。
過了一會咬牙鼓起勇氣看向霍惠媛,裴姝怡狀似不安地說:“大伯母,我想再考慮考慮,畢竟承樹不陪我去了,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很害怕。”
“是嗎?”霍惠媛聞言唇邊的笑一點點沉下去,心里很不悅,但還是壓制著沒有表現出來,瞥過去裴廷清一眼,他沒有什么表情,霍惠媛敷衍地應著裴姝怡,“也就最近幾天的事了,你盡快想好去哪所大學。”
裴姝怡點點頭,垂著眉眼繼續沉默地吃著飯。
“這個月中旬我要去南非那邊出差,廷清你跟我一起去。”裴宗佑和裴廷清溝通說話的時間也就只限于餐桌上,若是把裴廷清叫去書房,那肯定就是很不好的事。
裴廷清聞言沒有多大的反應,“嗯。”
裴宗佑看過裴廷清一眼,“我準備在那邊發展裴家財閥的醫療事業,自然需要一個掌控者?!?,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著,“廷清你和三叔的兒子一起過去吧。”
什么?!
裴姝怡面色大變,猛地抬起頭看向裴宗佑,而霍惠媛顯然事先也不知道這件事,她手中端著的湯碗差點掉在地上,轉過頭震驚地看著裴宗佑。
霍惠媛的聲音有些顫抖,“宗佑,先不說南部非洲的環境怎么樣,讓廷清離家那么遠,你也于心不忍吧?”
“沒有那么夸張,去個三五年而已,又不是不讓他回來了。玉不琢不成器,我看他最近的心思不太穩定,讓他去外面磨礪磨礪,五年后再回來,就有絕對的實力接管杜家財閥,對內對外都有說服力?!迸嶙谟诱f完象征性地問了裴廷清一句,“你覺得呢廷清?”
裴姝怡的心都揪緊了,她覺得裴廷清肯定不會答應,所以很擔心裴廷清因此而忤逆裴宗佑,在等待裴廷清的回應里,她和霍惠媛兩人都屏住了呼吸。
對比裴姝怡和霍惠媛,裴廷清從始自終都很平靜淡漠,就像遠去南非就只是從這里到裴姝怡的高中一樣稀疏平常,他淡淡地回應著裴宗佑,“嗯,你信任得過我,就把那邊交給我吧。”
裴姝怡聞言腦子有那么幾秒鐘的空白,她忍不住轉頭看向裴廷清,面容蒼白一點點褪去血色,放在膝蓋上的手一再地握緊,她在心里呢喃著,“大哥?!?
他為什么要答應?
他若是去了南非,就意味著他們要分開整整五年嗎?到那個時候早就物是人非了吧?
果然,裴宗佑必定是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把裴廷清弄到那么偏遠又窮苦的地區,如果這就是對裴廷清的懲罰,那么她能做些什么?若是剛剛她說她去日本的計劃不變,裴宗佑是不是就不會讓裴廷清離開了?
她說過要跟裴廷清一起承擔,但真正到了這一刻,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或者她想得樂觀點,這只是裴廷清的緩兵之計?
對。
一定是這樣的。
大哥怎么舍得放下她一個人,怎么可能跟她分離?
裴姝怡這樣想著,心里卻一點也不輕松,眼中泛起水霧,她再次把目光放在霍惠媛身上,雖然霍惠媛左右不了裴宗佑的決定,但至少霍惠媛勸說裴宗佑一句,裴姝怡也有那么一點的希望。
霍惠媛的眼眶也紅了一圈,先不說裴廷清走后,她完全失去了依靠和支撐,到時候裴宗佑真要跟她離婚,把那個女人帶回裴家,她有多少實力能跟裴宗佑抗衡?
而且雖然裴廷清不是她親生的,但她撫養裴廷清這么多年,她對裴廷清的母子情義一點不比親生兒子少,她舍不得裴廷清去那么遠的地方受苦,更舍不得裴廷清離開自己。
“宗佑?!被艋萱聹I眼朦朧,試圖改變裴宗佑的心意,哪怕是和裴宗佑交換條件。
然而裴宗佑卻不給霍惠媛這個機會,“既然廷清答應了,那就在這幾天準備準備吧?!?,他說著站起身,接過傭人遞來的外套掛在臂彎上,打過招呼就走了。
霍惠媛緊盯著裴宗佑高大冷漠的背影遠去,她慢慢地癱在餐椅上,神情恍惚怔征地看著裴廷清,“廷清。”
裴廷清也在這時站起身,他并沒有安慰霍惠媛,頗有些嘲諷地說:“其實你也沒有必要傷心,畢竟是你一手促成了這件事。你疑心太重,如今我去南非五年,你也該安心了。”
她確實是疑心太重,以為裴廷清和裴姝怡之間有什么,卻始終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只是為了防患于未然,她先是讓裴廷清和杜詩嫻訂婚,再試圖把裴姝怡弄去日本。
這樣一來,即便兩人有那么幾分情義,也會被生生斬斷。
然而到頭來卻是弄巧成拙,差點讓裴廷清跟裴家斷絕關系,最后的結果是裴宗佑把裴廷清送去南非。
她錯了,如今不過是自作自受,徹徹底底地失去了裴廷清這個依靠,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
“我先上樓了。”裴廷清打過招呼后,就往樓上走去。
裴姝怡則過去霍惠媛身邊,坐下來摟住霍惠媛顫抖的肩膀,“大伯母。”,隨后霍惠媛就抱著裴姝怡哭了。
而裴宗佑走出裴家后,他坐進車子,開機把電話回撥過去,聽到那邊的女人說了什么后,裴宗佑冷冷笑了一聲,“杜母找你做什么?你兒子做的事,她有理由報復到你身上?”
“再者說了,她女兒就沒有一點責任了?我還覺得她女兒勾引你兒子呢,趙蘭蓉你擔心什么?”裴宗佑叫著對方的名字,車子行駛在馬路上,窗外的霓虹燈火急速地閃爍而過,照得他眉眼有一種溫柔,“杜母不是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她有膽量動你?”
電話那邊趙蘭蓉陷入沉默。
聽不到回應,裴宗佑看過時間,“你在家里?我過去找你。”
“承樹馬上要回來了?!?
裴宗佑聞言點點頭,語氣里有一種狠戾,“蔚承樹是嗎?他也真是夠有本事的?!保嶙谟永渎曌I誚地說:“之前若不是他喜歡裴姝怡,我早就讓裴姝怡跟江家長子的兒子訂婚了,如今他又跟杜家的女兒扯上關系,搶我裴家財閥的兒媳婦,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過他。怎么,如今見你一面都不行?不要不識好歹了趙蘭蓉,你知道激怒我的下場。”
話音剛落下,電話就被掛斷了,裴宗佑聽著“嘟嘟”的忙音,抿緊唇忍住摔手機的沖動,他吩咐前面的司機去公司。
這邊趙蘭蓉收起手機,轉身看到蔚承樹走過來,她淡漠的眉眼染上溫柔,“回來了?”
蔚承樹的面色蒼白,這幾天對于他來說痛苦而又漫長煎熬,抽煙太多導致開口說話時嗓音沙啞,“我是來告別的?!?
“告別?”趙蘭蓉愣了一下,她走過去關懷地問:“已經決定了嗎?要去哪里,多久會回來?”
蔚承樹挺拔的身形立在那里,跟趙蘭蓉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搖搖頭淡漠地說:“不知道去哪里,又或者是否還回來不回來,總之會是國外。謝謝你多年的養育教導之恩,你好好照顧自己就可以了,我妹妹不用你操心?!?,蔚承樹的眼睛里浮動著淡淡的血絲,低頭看著比自己矮很多的母親,他諷刺又同情地說:“但愿你能早日入了裴家財閥。”
趙蘭蓉的面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又帶著一種悲涼的意味,沉聲制止蔚承樹,“我不管別人怎么看我,但你身為我的兒子,我不想再聽你第二次說這種話。”
“以后也不會有機會?!蔽党袠滢D過身往外走去,連招呼都沒有打,他“砰”地一下關上門。
趙蘭蓉瘦削的身形立在客廳里明亮的燈光下,外面的夜色深沉,她渾身上下透著凄涼。
過了一會挺直的脊背一點點垮下去,趙蘭蓉用力閉上雙眼,那些遙遠的前塵往事在腦海里閃過,兩行透明的淚水猝然滾落而出。
裴姝怡陪著霍惠媛大半個小時,把霍惠媛送去房間后,她回去自己的臥室洗過澡,再躺到床上,睜著眼睛胡思亂想,一個小時都沒有睡過去。
她想大哥了,習慣了睡在他的胸膛,如今她一個人無法入眠。
也不知道裴廷清此時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跟她一樣在想著彼此?
裴姝怡想著裴廷清就在離自己不遠的房間內,兩人卻見不了面,她心里很難受,又在大床上翻了一下身。
她從床頭柜上拿過手機,給裴廷清發訊息過去,很多話要說,輸入很久卻只有最深情的一聲呼喚,“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