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姓陳，大家叫我陳總也好，老陳也好，都是一樣的?！省?，反正呢，大家也不認(rèn)識我，我也只認(rèn)識你們當(dāng)中很少人?！?

這是一個長條型的餐廳，寬約十米，長約三十米。水泥打底，石灰抹墻，塑鋼的窗戶，整體上都很粗糙。到這兒來吃飯的人，大概吃得并不是服務(wù)，甚至也不是食品，而是山野的情趣吧。

這不就是田園風(fēng)光嗎？

嗯，人民公社的大食堂？

二十多張大圓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一些菜品，還有服務(wù)員在穿梭著上菜，穿的服裝五花八門，男女老幼都有，不時因為上錯了菜而互相指責(zé)。

當(dāng)然，與會的成功人士都是素質(zhì)極高的，全都炯炯有神地盯著舞臺上的陳總。后來進入會場的成功人士，也都靜靜地就近入座，還因為打擾了旁人而無聲地致歉。

“大家進入這個簡陋的餐廳時，一定注意到了周邊的安保措施了吧？其實，那并不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也不是為了保護在做諸位的安全。這是組織和滄海市政府達成的默契，搞點緊張氣氛，演一演戲。組織之所以發(fā)展到今天這個程度，在座的兄弟們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與滄海市政府的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

那個舞臺估計是臨時搭建的，紅地毯下可能是木板？陳總信步而行，腳下“咚咚”有聲。然后他就不再隨便走動了，站在中間某個穩(wěn)妥的所在，手持話筒講話。

這位陳總大背頭。腦門錚亮，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半長大衣。衣領(lǐng)下面是一條灰色的圍巾，臉上的笑容有如和煦的春風(fēng)。

當(dāng)然。位高權(quán)重的積威還是很難隱藏的。但陳總努力了，我們不能苛責(zé)。

看上去六分像官，三分像商吧，剩下的一分是儒雅。想來這么大項目的后臺老板，定是極有來頭的。

當(dāng)然，關(guān)于組織的真正背景，陳總就諱莫如深，不過這也可以理解——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眾……

“今天下午。我會見了天水同志，我跟天水同志是老朋友了，在滄海會面很愉快。天水同志邀請我共進晚餐，但我很抱歉地拒絕了。我說我要跟我的戰(zhàn)友們見上一面，一起吃頓便飯，所以我直接從市政府趕到了這里來?！标惪傂θ菘赊?，也略微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派頭，恰如其分的矜持。

“你們就是我的戰(zhàn)友，我們一起參加了一個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偉大戰(zhàn)役。我特別想說一句話——戰(zhàn)友們。辛苦了！”

前面都是慢條斯理的，最后一句卻略微提高了聲音，加快了語速。整個餐廳里的戰(zhàn)友們都激動了，爆發(fā)出了熱烈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

胖子一直沒太注意陳總在講什么，因為桌上有一只土雞向他挑釁，這是不能容忍的。

奇怪的是戰(zhàn)友們的涵養(yǎng)都那么高。肚量都那么大，居然忍了。

事實上整個餐廳內(nèi)就只有胖子在吃雞。而且速度極快，雞骨頭被嚼著咔咔直響。

同桌的戰(zhàn)友投來了鄙夷的目光。似乎與這種人同桌就餐，實在是一種奇恥大辱。

好在旁邊的桌子還有空位，有人彎腰挪了過去。臨走前還沒忘了惡瞪胖子一眼。胖子倒是收到了鄙夷，滿眼滿臉的都是無辜——我搶了他的土雞？

要不然，還給你？涼了就不好吃了??？

胖子兩手上全是油，舉著一條雞腿遞過去，那戰(zhàn)友卻早跑了。

旁邊桌子畢竟空位有限，還有三個戰(zhàn)友無處可去，但也不肯接雞腿，臉上還直抽抽。

胖子只好收了回來，“咔嚓”一口。

郎苑狠狠地拐了胖子一肘子，胖子“唉喲”一聲，連忙吐出了嘴里的雞骨頭，“哎哎，天水同志是誰??？”

“張?zhí)焖?，滄海市大市長。”郎苑撇了撇嘴。

“哦哦！”胖子恍然大悟，又趕緊吃雞。管他張?zhí)焖钐焐侥兀缇褪请S便問問，表示哥有認(rèn)真聽講而已。

另一側(cè)的黃小虹貌似也挺無聊，胖子就揪了一只雞翅膀遞過去。黃小虹看了看郎苑，這才兩只手指捏住接了過來，然后用紙巾包住邊緣，拿在手上無聲地啃。

山風(fēng)比較硬，整排的窗戶都關(guān)得很緊，但可以打開。

餐廳有兩個出入口，一個是客人進出的，另一個是廚房上菜的。后者雖然也是對開門，但只開了一扇，另一扇是插著的，可供兩人錯身而行。有兩個服務(wù)員沒錯好，進門者把菜澆在了出門者身上。隨后兩人扭打著進了廚房，不知道有沒有動菜刀。

客人的出入口就比較大，可供三四個人同時進出。門口也擺有大圓桌，不過這兒風(fēng)大，菜容易涼，更重要的是離著舞臺最遠，所以胖子進門時，還沒有人坐在這兒。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胖子一屁股就坐下了，郎苑皺了皺眉，也只好跟著胖子就坐。黃小虹靜靜地坐在了胖子的另一邊。

書蟲主任和日復(fù)主任當(dāng)然要去靠近舞臺的位置，黃恢弘回頭看了看胖子三人，也跟著過去了。

周邊桌上就坐的，其實都是后面來的，不好瞞山過海地找位置，也就委屈著點自個兒了，沒承想遇到這么一個奇葩——長得這么胖，果然不是沒有道理……

“我知道，戰(zhàn)友們是很辛苦的，為國家默默地做著貢獻，也為自己和家庭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條件。但是，國家卻不能在明面上肯定我們，親人和朋友也多有誤解。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

陳總嘆了口氣，很是無奈，也很是忍辱負(fù)重的樣子。臺下再次爆發(fā)出了激烈的掌聲，甚至有少部分戰(zhàn)友控制不住情緒，“嗚嗚”地哭了出來。

理解萬歲！

陳總懂我！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暫時的，我也只能厚著臉皮拜托大家，暫時忍一忍。我要告訴大家的是，背后的工作我們一直在做，政府上層乃至一定級別的警察，都是知道并支持這個項目的。國家在調(diào)控嘛！假裝打擊一下，也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團隊——嚇跑那些膽小的，抓走只想發(fā)財不想付出的，留下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你們，在座的諸位，就是真正的勇士！”陳總神情嚴(yán)肅，帶頭鼓起掌來。

下面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還有人沒忍住哽咽，旁邊的戰(zhàn)友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良久，陳總才虛按雙掌，讓掌聲慢慢平息下來。

“有些低級別的警察，他們不了解實情，上頭也不能把這些傳達給他們。而我們呢，也需要一些緊張的氣氛。平時呢，大家也可能受到一些低級別警察的襲擾，這都是正常的現(xiàn)象。大家要堅持住，有時候要配合，也有時候要反抗?！?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組織受國家委托，做這么大的項目，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無論是警察犧牲，還是我們的戰(zhàn)友犧牲，都在可控的范圍內(nèi)。這是一場真正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就避免不了流血，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經(jīng)受血與火的考驗！”

陳總講得很悲情，戰(zhàn)友們聽得很悲壯。某種氣氛在場內(nèi)傳染，幾乎每個人都握緊了拳頭。

好吧，胖子終于吃完了土雞，又盯上了一只燒鵝。

嗯，黃小虹也開始吃上鵝翅膀了。

嗯，翅膀上肉少，不容易長胖。

好吧，胖子只分給了人家翅膀……

“我很遺憾，一旦你們被警察抓起來，組織是不可以動用力量來保你們的，這就是犧牲。來抓捕我們的小警察，也是犧牲?！?

“其實呢，在座的諸位當(dāng)中，就有警察存在，我都是知道的，他們已經(jīng)打入了我們的內(nèi)部。戰(zhàn)爭嘛，總是無所不用其極。打入我們內(nèi)部的警察，是我們的敵人，威脅著我們的事業(yè)，也威脅著每一位戰(zhàn)友的安全?！标惪偟谋砬閲?yán)肅起來，慢慢地掃視全場，似乎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一會兒。

人群一陣騷動，全都狐疑地掃視著周邊，似乎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很可疑。

更有戰(zhàn)友忿怒地站了起來，全身都是力量，準(zhǔn)備著把敵人撕成碎片。

即使不知道誰是警察，但大家處在這個競爭極其激烈的行業(yè)中，難免會使點見不得人的小手段，當(dāng)然也有人懷恨在心——沒準(zhǔn)這廝真是警察呢……

大門兩旁的黑西裝混混更是嚴(yán)陣以待。

郎苑的心里其實很緊張。到場已經(jīng)半個多小時了，外面怎么還沒有警笛傳來？

室內(nèi)有一百八十人至兩百人，外面的小混混還有二十到三十。

就我，加上胖子，沒心沒肺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