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芳第一次來北京。
此行之外,她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家鄉(xiāng)的縣城。
不用種地,住在縣城里的人,過著每天上班下班的生活,到月底就有工資拿。到處有小商店,街頭巷尾都有小店,賣各種吃食和服裝。農(nóng)貿(mào)市場上天天人來人往的賣菜買菜,不像鄉(xiāng)下地方,每五天才趕一次集。
私心里很羨慕縣城里的孩子,他們無憂無慮騎著自行車上學,把車子騎的飛快,在上學放學的路上追逐、嬉戲、打鬧。
她去縣城,一次是參加運動會。
鄉(xiāng)下來的學生和縣城里的學生,有很明顯的區(qū)別,不單單表現(xiàn)在服裝的遜色上,還有說話看人應對,這些稍微有心留意就能看出差別的地方。站在自己的隊伍里,看著別個隊伍來了,又去了,穿著不一樣的整齊些的服裝,來去坐的是大客車。
有兩次是去考試,參加課業(yè)上的選拔賽。
她的學習成績很好,有足夠的聰明,也付出了足夠的努力。
和董潔通信這幾年,林小芳自覺成長了很多,主要是心理方面。
她覺得比身邊的同齡人早熟,有時候,內(nèi)心可以在一定的高度上,理智的、客觀的衡量和評價一切的人和事。當然不免也帶一些主觀色彩。
然而她很滿足于目前的生活。
不管縣城的學生過的怎么樣,大抵是承父母余蔭,這是先天個體上的差異,只是出生和生活地環(huán)境有所不同。大家也只是還在念書的學生,各自的未來,還得是他們自己去闖。而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
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去的是北京。祖國的首都。
一路上林小芳都沒有合眼。
這些年和于大偉地父母熟的像自家人,也認了于爸爸于媽媽做干爹干媽。
對干爸干媽,林小芳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
如果不是他們從中幫忙,就沒有她的今天。做人如果沒有能力知恩圖報,至少要銘記心頭,這是樸素的傳統(tǒng)倫理教給她的,根深蒂固的認知。
跟干哥于大偉沒有見過幾次。
主要是他太忙。很少有時間回家鄉(xiāng)。
鄰里鄰居都羨慕干爹干媽有一個在首都工作地兒子,提起他干爹干媽也是掩不住的興奮和驕傲。
去年干爹干媽去了一趟北京,于哥接他們?nèi)ネ妗?
回來時,林小芳纏著問他們北京之行的所見所聞。
城市那么那么的大,人有多么多么的多。各種各樣地小轎車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跑來跑去,樓很高很高,從沒見過的幾十層高……
干爹干媽模糊的描述加深了林小芳的向往。她再一次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習,考到北京去,到北京去讀大學!
然而機會來的又早又突然,干哥突然問她:要不要去北京讀中學?
林小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她激動的在電話里一再確認:真地嗎?我真的可以去北京讀中學,今年嗎?現(xiàn)在嗎?……
消息傳出去。左鄰右舍一片嘩然,大家都嫉妒她的好運。
去那么大地城市讀書,幾乎就等于確定了。她的未來是一片金光大道的坦途,未來是一定要做吃皇糧的城里人,而且是大城市的人。爸爸媽媽臉上也覺得光彩。
雖然不明白這份幸運是怎么回事,但父母接到消息就開始為她準備行李,拿出了家里最好的被褥、枕頭——最后被告知,不用帶這些,那邊學校統(tǒng)一安排。父母興奮之余,領(lǐng)她進了一趟縣城。專門為她買了兩身新衣服和新鞋。從里到外,包括內(nèi)衣內(nèi)褲和襪子。都買了新的。
離家前一夜,父母興奮的幾乎一宿未睡。父親一遍遍重復著幾天來說過好多遍地叮嚀,母親給她攤了一些加了雞蛋地餅,煮了十多個雞蛋塞進她背包里,又準備了一些蘋果、梨、棗。生怕餓著她似的,直到背包塞無可塞,才不得不停了手,轉(zhuǎn)而一再叮囑她要爭氣,要好好表現(xiàn),將來有了出息,別忘了提攜弟弟一把……
于哥在電話里說要她買臥鋪票,林小芳去買票時發(fā)現(xiàn)跟硬座比起來,其中有好幾十元地差距,趕緊拒絕了。
她主動要了硬座票。
錢要用在刀刃上。不可以浪費別人的錢,省下來的那些錢,完全可以用在更值得用錢的地兒。林小芳想,她一分錢不掙,完全靠別人資助,能省一點是一點,不能浪費。她是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吃得了苦。
生平第一次坐火車,她不舍得睡,不舍得錯過沿途的風景。
哪怕是在黑夜中,仍然極力睜大了眼睛往外看。鄰座的是個中年大叔,交談中知道她第一次出門,很照顧她。問她去哪里,她很自豪的告訴人家:去北京讀書。那一刻,心底的自豪油然而生,伴隨這種情感的,還有深深的感恩之情。
第一次進京這一路的心情起伏,從此永遠銘記在林小芳心里,多年后想起來,還是清晰的如在昨天。
林小芳到了北京才發(fā)現(xiàn),父母咬牙狠下心掏錢給她買的衣服,在這里還是顯的土氣。
不過林小芳并不介意這一點,多年來她早就學會了不講究這些。
她熱切的希望見到通信了幾年的好朋友董潔。
她是她在這個城市感覺最親切、也最熟悉的朋友。一想到她,就覺得心安。
有些失望,聽于哥說董潔跟著她哥去了很遠的外地出差。
林小芳開始了她在北京的求學生涯。
學校是一早就安排好的,為了方便她能更快些跟上進度——兩地地課本有些差異。所學略有不同,有段時間,于大偉會在下班后抽出些時間給她補課。
當然她也問到了資助人的一些事,既然來到北京,就想向人家當面說聲謝謝。
林小芳并不曉得大山和董潔是直接的出資人,只知道董潔跟出錢資助他們這些人讀書的人認識。有一些關(guān)系。
于大偉婉言拒絕了她。
林小芳本質(zhì)上是個要強的人,為了早日跟上這邊的學習進度,她每天幾乎只睡四五個小時,剩下地時間全部用來學習。
等大山和董潔從國外回來時,她已經(jīng)順利跟上了班上的學習,并且在最近一次考試中取得了不錯
的成績。除了英語聽力上沿需努力,她又是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生了。
回國后。大山第一時間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沒辦法,出國期間,公司積壓下來待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因為董潔突然改變計劃,急于去巴黎的關(guān)系,兄妹倆地美國之行。沒來得及去洛杉磯拜會羅家親友。
年輕一代,羅偉和羅蘭,以及素未謀面的羅強,特意飛去紐約,與大山聚了一下。
不管是外婆,還是美國的舅爺爺,無不希望好不容易聯(lián)絡(luò)上的親人,年輕人這一輩能多些聯(lián)系。成為相談甚歡的好朋友最好。
羅蘭要來北京念大學,申請已經(jīng)通過,正在辦手續(xù)。
外婆因為這事。專門找大山問個詳細。
而唐老爺子等人更關(guān)心地是他們倆個在國外辦的婚事。
一早說好,兄妹倆個會趁這次出國之行,找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教堂行禮。
至于他倆個后來因為傷心朋友雙雙去世,決定更改行禮的時間地點等等,其中牽涉到與朋友的約定和自己的心情,要解釋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況且免不了為此再傷心一場。大山便隱了未提,唐老爺子等人就以為一切仍舊會按原訂計劃進行。
他們在紐約。也的確去過教堂。一半是以觀光客的身份,一半大山也存了些心思。希望多少可以彌補董潔心頭地遺憾。
當家人問起,大山便含糊的應承:“行過禮了,一切很順利?!?
唐春燕湊過來問:“有照片嗎?快拿出來,大家都等著看
“照片?”
“沒有拍下來幾張照片做紀念?”唐春燕奇怪道:“小潔不是說,她這次要穿漂亮的白婚紗嗎?將來再正式行禮,她打算穿別地禮服。這樣說起來,她這輩子也就穿一次那么漂亮的婚紗了。沒有拍照留念嗎?”
董潔和姜紅葉做婚紗時,韓盼和她都見過。兩人那時還感嘆:她們生不逢時,沒有機會穿上這么漂亮的婚紗秀一把——盡管已經(jīng)為人妻為人母,女人天性中愛美的一面仍然沒辦法泯滅。而婚紗對女性的吸引力,幾乎可以忽略掉年齡的影響。
終究是韓盼更了解兒子一些,看到他一臉為難,不解道:“大山,你們真的沒有拍照片?”
大山幾乎要苦笑了。
他到哪里變照片去?“那個,我們怕驚動別人,被別人知道了不好,所以……”
這樣的解釋不能讓家里地女性長輩滿意,男性長輩也有意見。
唐老爺子有些責怪道:“不管怎么樣,自己帶相機拍一張也好啊,就沒想到我們這些老人家嗎?你們走時忘了多囑咐一句,結(jié)果就——真是讓人操心地家伙!”他們不能親身到現(xiàn)場給予祝福,過后看看照片也是種安慰。況且,幾年后他倆個再正式舉行婚禮,話是這么說沒錯,畢竟還有好幾年的時間么,他們年齡大了,其間是否有個萬一誰也說不好。人到了他們這把年齡,已經(jīng)不忌諱談到死亡。
大山與董潔只能連連陪罪,說自己思慮不周。
稍后,女人家都散了,或者休息,或者下廚忙活準備飯菜。唐援朝碰碰大山:“你們現(xiàn)在只是名義上地夫妻?”
“唐叔——”
大山無奈的低呼,他竟不知道,原來這位讓他尊敬的長輩也有八卦的愛好。
他看看外公和唐老爺子,兩位老人家狀似充耳不聞,唐老爺子一個棋子捏在手里,半天卻不落子,兩位長輩耳朵豎的高高的,正等著他的答案。
“你不用看他們,這是正經(jīng)的問題,他們也關(guān)心著呢,就是不好像我這樣直接問出來。好了,別掙扎了,老實交代?!碧圃敛环潘傻淖穯枺已a充道:“要說實話?!?
這邊董潔也遇到差不多的情況。
唐春燕話里話外旁敲側(cè)擊,董潔卻不是十幾歲的女孩,那么容易被套出話,便大打太極拳。
呃,雖說不是多要緊的事,但這等隱私的東西,她還是不習慣跟人說。
從前聽人講,很多有經(jīng)驗的老人家,單是從女生走路的姿勢和臉上就能看出是不是完璧。
董潔聽說過這種傳言。發(fā)現(xiàn)唐奶奶和外婆正留心看她,便有些心虛。
這檔子事,真是,哎,她的隱私權(quán)啊啊啊——
農(nóng)場大致完工,照著原訂計劃,兄妹倆打算回國后就搬到農(nóng)場去住。
搬家前,大山在家里舉辦了最后一次同學聚會,也算是康康回國的接風宴。
只請了素日最為交好的幾個人,如伍阿哥、曹浩然、張燕等人,周若璇為此特地從深圳飛過來。
但并不拘泥于同學,郝璐和唐峰也來湊熱鬧,于大偉就帶了林小芳過來。
這是董潔第一次見林小芳。